昔日门庭若市的赵府已被贴上封条，朱门蒙尘。与之牵连的官员或下狱、或流放、或贬谪，朝堂之上顿时空出了不少位置，也让剩下的人愈发谨慎微，生怕一个不慎便被那滔权势的余波所吞噬。
在这片人人自危的寂静之中，却有一个人，显得格外不同。
勤政殿内，烛火通明。
萧衍批阅着奏折，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掌控全局的冷厉。高公公无声地侍立在一旁，偶尔上前添茶研墨。
殿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接着是太监的通传：「陛下，靖王安爷来了。」
萧衍笔尖微顿，眼中掠过一丝深意，淡淡道：「宣。」
殿门轻启，一位身着亲王常服，年约四十许、面容儒雅温和的男子缓步而入。他步伐沉稳，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与沉痛，正是先帝幼弟，当今皇叔——靖王萧远。
「臣，参见陛下。」萧远躬身行礼，姿态恭谨，无可挑剔。
「皇叔不必多礼，看座。」萧衍放下御笔，抬手示意，语气平和，「皇叔此时入宫，可是有事？」
内侍搬来锦凳，萧远谢恩后，侧身坐下，未曾先坐实，便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沉痛道：「臣今日入宫，一是为向陛下请安，二是……唉，赵擎之事，实在令人痛心疾首。臣万万没想到，他身为国之柱石，竟会包藏如此祸心，做出这等大逆不道、意图逼宫弑君之事！一想到陛下当时身处险境，臣这心里……实在是后怕不已啊。」
他言辞恳切，脸上满是忧国忧君之色，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一位忠心耿耿的宗室长辈。
萧衍目光落在萧远脸上，不动声色：「好在佑大晟，宵奸谋未能得逞。如今首恶已诛，朝堂也算得以肃清。」
「是极是极！」萧远连忙附和，语气带着由衷的欣慰，「陛下洪福齐，自有神明庇佑。此次能一举铲除奸佞，实乃我大晟之幸，百姓之福。只是……经此动荡，朝局难免伤筋动骨，陛下身边更是缺撩力之人。臣虽不才，但身为萧氏子孙，值此之时，更应为陛下分忧，为朝廷效力。若陛下有何差遣，臣万死不辞！」
他一番话得慷慨激昂，忠心可表日月。
然而，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一个清晰无比、带着极度震惊和吃瓜兴奋感的女声，毫无预兆地砸进了萧衍的脑海——正是阿依娜的心声！
「啊啊啊啊！系统你爆的是真的假的？！这么劲爆的吗？！我差点把葡萄吸进鼻孔里！」
萧衍执杯的手几不可查地微微一僵，面上却依旧平静无波，甚至对着萧远露出了一个略显宽慰的浅笑：「有皇叔此言，朕心甚慰。宗室之中，确需皇叔这般稳重之人多加扶持。」
与此同时，阿依娜那极具穿透力的心声还在持续输出，语速快得像蹦豆子：
「卧槽！卧槽！卧槽！这位看起来慈眉善目、忧国忧民的靖王皇叔，居然才是藏得最深的大boSS？！赵擎那个铁憨憨在他面前简直像个冲锋陷阵的傻大胆马前卒啊！」
「系统提示：检测到关键人物‘靖王萧远’深度关联信息（部分），正在加载……加载完毕。」
「文字瓜条：萧远，表面闲散王爷，实则暗控京城三大地下帮派为其敛财、搜集情报；于封地私筑兵械坊五座，历年谎报灾情，吞没朝廷赈银共计一百八十万两用以蓄养私兵死士逾三千人；与北狄三王子秘密往来书信三封（内容加密，需解锁）；疑似与十七年前先帝秋狝遇刺案有关（关联度87%，证据缺失）」
「图片瓜条：（一张模糊的深夜会面剪影，地点似在某处隐秘别院，其中一人侧影与萧远高度相似，另一人着异域服饰） （一张清单局部，列有弓弩、铠甲数目，数额巨大，印有模糊的私印）」
「语音瓜条（片段）：‘……赵擎那个蠢货，正好替本王吸引火力……陛下年轻，到底根基未稳……待两败俱伤，便是本王……’ （声音经过处理，略显扭曲，但语调阴冷）」
心声到这里猛地顿住，像是阿依娜猛地捂住了嘴，只剩下倒抽冷气的声音。
萧衍的眸色在刹那间变得幽深如寒潭，捏着茶杯指节微微泛白，但这一切发生得极快，快得连近在咫尺的高公公都未曾察觉。他心中已是惊涛骇浪，先帝遇刺一案始终是他心中一根无法拔除的刺，多年来线索寥寥，竟真的与这位看似与世无争的皇叔有关？还有私铸兵甲、蓄养死士、勾结北狄……任何一条都是足以抄家灭族的死罪！
但他立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系统提供的信息虽然震撼，但目前大多仍是“疑似”和“关联”，缺乏铁证。萧远经营多年，树大根深，远比赵擎更为狡猾隐蔽，绝非轻易能动。
他若无其事地呷了口茶，将翻涌的情绪尽数压下，对萧远道：「朝堂初定，百废待兴，确实有许多地方需仰仗皇叔。朕记得皇叔当年也曾协助先帝处理过刑部事宜，对律法刑名颇为精通。如今刑部右侍郎一职空缺，便暂由皇叔兼任，协助左侍郎处理部务，尤其是赵擎一案后续的卷宗整理与涉案人员核定，需得谨慎，皇叔以为如何？」
他将萧远放在刑部侍郎这个关键位置上，看似委以重任，实则是将他放在明处，便于观察，同时也是试探。处理赵擎案的卷宗，若萧远真与赵擎有过勾结，难免会在此过程中露出马脚。
萧远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感激与郑重，他立刻起身，深深一揖：「陛下信重，臣感激涕零！定当竭尽所能，为陛下分忧，必将此案后续处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绝不辜负陛下所托！」
他的表情完美无缺，仿佛真的是一位临危受命、深感皇恩的忠臣。
「如此甚好。」萧衍点头，「具体事宜，明日早朝后朕再与皇叔细。今日色已晚，皇叔且先回府休息吧。」
「是，臣告退。」萧远再次行礼，姿态恭顺地退出了勤政殿。
直到殿门缓缓合上，隔绝了那道看似谦卑的背影，萧衍脸上的温和才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封般的冷肃。
「高禄。」
「老奴在。」高公公立刻上前。
「加派一倍的人手，给朕盯紧靖王府，一草一木，出入热，给朕查得清清楚楚。特别是他与刑部官员、以及任何可能与北狄有关之饶接触，事无巨细，即刻报朕。」萧衍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
高公公心中一凛，虽不明所以，但皇帝如此郑重其事，目标直指刚刚还表现得忠心耿耿的靖王，他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连忙躬身：「是，老奴遵旨，定安排最得力的人手。」
萧衍挥挥手，高公公悄无声息地退下安排。
殿内重归寂静，萧衍独自坐在龙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阿依娜的心声又怯怯地响了起来，带着点心虚和后怕：「完了完了完了……我刚才是不是在心里嚎得太大声了？他好像没什么反应？应该没听到吧？吓死我了，这种瓜是能随便吃的吗？会要人命的啊！」
「系统啊系统，下次爆这种级别的瓜之前能不能给个高能预警？我这心脏受不了啊……这位皇叔看起来比赵擎可怕一万倍好不好！」
萧衍听着她内心的剧场，紧绷的神色不知不觉缓和了些许。这个来自西域的公主，她的心思总是这般鲜活灵动，与这死寂深宫格格不入，却像一道光，照见了无数隐藏在黑暗深处的魑魅魍魉。
他起身，踱步至窗前，望向阿依娜宫殿的方向。夜色浓重，宫灯次第亮起，如同星辰点缀。
他知道，赵擎的倒台并非结束，而只是一个开始。一个更狡猾、更强大的敌人已经露出了他隐藏已久的獠牙。
而他的身边，有了一个能听见“之音”的意外之宝。
「看来，朕得去听听，‘懵懂’的公主今日又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了。」萧衍低声自语，唇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那其中有关切，有算计，更有一份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的期待。
他转身，吩咐道：「摆驾，去锦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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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衍摆驾锦华宫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在后宫悄然荡开涟漪。赵擎刚倒，陛下不去安抚受惊的太后或其他高位妃嫔，反而先去探望那位来自西域、看似懵懂无知的娜良娣（阿依娜目前的位份），这其中的意味，足以让不少人心思浮动。
锦华宫内，阿依娜正对着一碟子水晶葡萄“努力钻驯，实则心里还在疯狂刷屏关于靖王萧远的瓜。
「三千死士！五百副禁甲！他真想造反啊？！北狄三王子……那不就是去年差点被打断腿的那个？皇叔口味真重，这都勾结？」
「先帝遇刺……87%的概率……我的，要是真的，这仇可就结大了！萧衍知道不得疯？」
「系统你能不能给力点，证据证据！我要证据啊！光吃瓜会噎死的知不知道！」
她越想越后怕，只觉得这大晟皇宫比楼兰的沙漠还要危险，沙漠里的毒蝎子看得见，这里的毒蛇都藏在锦绣华服之下，笑得一个比一个慈祥。
正胡思乱想间，宫外传来内侍尖细的通传：「陛下驾到——」
阿依娜一个激灵，差点把盛葡萄的玉碟子掀了。她慌忙起身，带着宫女们到门口迎接，心里七上八下：「他怎么来了？刚听完那么大个瓜，不用去部署抓人吗？难道是来灭我的口了？！因为我听到了不该听的？不对不对，他应该不知道我能听到……稳住，阿依娜，稳住！你是懵懂白花，听不懂官话的那种！」
萧衍迈步进来，一眼就看见跪在门口，脑袋埋得低低的，身子似乎还有些微微发抖的女子。她今日穿了一身湖蓝色的宫装，衬得肌肤胜雪，异域风情的轮廓在宫灯下显得柔和了几分，但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却泄露了她远非表面看起来那般平静。
「平身。」萧衍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径直走入宫内。
「谢、谢陛下。」阿依娜用她那磕磕绊绊、带着浓重口音的官话回应，笨拙地站起身，低眉顺眼地跟在后面。
萧衍在上首坐下，目光扫过案几上那碟明显被戳得七零八落的葡萄，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笑意。他挥退了左右侍立的宫人。
殿内顿时只剩下他们二人。烛火噼啪作响，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
阿依娜紧张得手心冒汗，脑子里疯狂呼叫系统：「系统系统！紧急情况！boSS上门了！他现在心情值多少？有没有杀气检测功能？快给我开一个！」
系统冷冰冰地回应：「暂无此功能。请宿主自行判断。」
阿依娜：「……要你何用！」
萧衍听着她内心丰富的吐槽，面上的冷凝倒是缓和了些许。他故意沉默了片刻，享受着她内心的兵荒马乱，才缓缓开口，用的是极慢的语速，仿佛真的在照顾一个语言不通的人：「今日，吓到了？」
阿依娜茫然地抬起头，碧色的眸子里写满了“无辜”和“听不懂”，她歪着头，努力分辨了一下，才迟疑地、用一个词一个词地往外蹦：「陛下…………慢……听不懂……」
心里却在狂吼：「吓到了！当然吓到了！差点被你皇叔那个笑面虎吓出心脏病好吗！你们家人怎么都这么能演！」
萧衍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换了个方式：「赵擎，坏了。不好。现在，好了。」他边边做了个“倒下”的手势。
阿依娜似乎明白了，用力点头，脸上挤出一点后怕又庆幸的笑容：「嗯！坏了！好！陛下……厉害！」还笨拙地竖了下大拇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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