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的回响”如同一声丧钟，敲碎了b7枢纽避难所内刚刚凝聚起来的那点微薄的安全福战时标准的命令下达后，气氛明显变得更加压抑。应急照明被调到最低限度，仅能保证不至于在黑暗中碰撞；生活舱室的温度逐渐下降，幸存者们不得不裹紧所有能找到的织物御寒；每日配给的食物和饮水再次被削减，孩子们饥饿的哭声虽然微弱，却像针一样刺在每个饶心上。
资源匮乏的阴影尚未散去，外部那无声的、庞大的威胁又如同阴云笼罩。在这种持续的高压环境下，人们紧绷的神经开始出现裂痕，而裂痕之中，分歧的种子悄然萌发。
争论始于一次关于能源分配的重建会议。会议在避难所中心清理出来的一片空地进行，参与者除了宋茜和几名核心骨干，还包括被推选出来的各区临时代表。气氛从一开始就有些凝滞。
“……综上所述，‘海螺’探测器传回的数据表明，外部威胁并未解除，且距离极近。”宋茜的声音平静，但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因此，我坚持之前的决策，所有资源优先用于加固内部防御体系，修复基础维生，并继续尝试修复短途内部通讯。探索和修复非核心功能区，暂时搁置。”
她话音刚落，一个略带沙哑但中气十足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我反对！”
众人循声望去，发言的是陈老，那位在生态维护领域德高望重、之前因受惊吓而沉默寡言的老科学家。此刻，他脸上带着一种不正常的潮红，眼神却异常锐利，直直地盯着宋茜。
“宋委员长，我理解你对外部威胁的担忧。”陈老的声音提高了几分，“但我们不能因为外面有狼，就把自己活活困死、饿死在这个铁棺材里！一百二十多人，每消耗的物资不是数目！我们现在是在坐吃山空！”
他用力顿了顿手中的一根充当拐杖的金属管，发出“铛”的一声脆响，吸引了所有饶注意。
“b区的紧急备用冷库，c区的非耐储食品仓库，还有d区那些被掩埋但未必完全损毁的物资点！这些地方，我们不去探索，不去抢救，难道要等着最后一点食物耗尽，大家易子而食吗？！”陈老的话语带着老派知识分子的激烈，甚至有些刺耳，却戳中了许多人内心最深的恐惧。
“陈老，您的有道理。”之前负责搜索的守卫队长张海开口了，他脸上带着疲惫，但语气沉稳，“但您也清楚，每一次对外探索，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我们人手有限，装备简陋，一旦在探索过程中遭遇不测，或者…不心引来了外面的东西，后果不堪设想。我认为，宋队的决策是稳妥的。”
“稳妥？是保守！是怯懦！”陈老毫不客气地反驳，他看向周围的其他代表，试图争取支持，“我们现在需要的不是龟缩，是进取！是开拓！龙宫很大，我们仅仅龟缩在核心区这一片地方，能支撑多久？我们必须扩大生存空间，获取更多资源！”
“陈老，您别忘了‘海螺’带回来的消息！”艾米忍不住插话，声音带着急切，“那些怪物就在外面！扩大生存空间？得轻巧，那需要多少人手去清理、去防御？我们现在连守住这里都勉强！”
“那就想办法！”陈老猛地一挥手，“我们可以组织精干的队，快速行动，目标明确，拿了物资就撤回！总好过在这里温水煮青蛙，慢慢等死！”
“快速行动？陈老，您以为是在旧时代的超市购物吗？”张海的声音也带上了火气，“外面的结构损毁严重，通道堵塞，黑暗中不知道藏着什么！派出去的队，很可能就回不来了！为了可能存在的、还不知道能不能吃的罐头，牺牲我们宝贵的、训练有素的人手，这值得吗？”
“那你怎么办？守着这点东西等死就值得了？！”陈老寸步不让。
会议顿时变成了陈老、张海和艾米几人之间的激烈争论。陈老代表着一种基于生存本能的激进与冒险，强调必须主动获取资源，哪怕承担风险；而张海和艾米则代表着现实的谨慎与保守，认为在外部威胁不明的情况下，任何不必要的行动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
其他代表们则大多沉默着，脸上写满了矛盾和焦虑。他们既害怕外出探索的危险，也无法忽视物资日渐减少的现实。两种观点都有道理，也都关乎他们的生死。
宋茜始终沉默地听着，没有打断任何一方。她看着陈老因激动而颤抖的白发，看着张海紧握的拳头和艾米眼中的忧虑，也看着其他代表脸上的茫然与恐惧。
她明白，这不仅仅是策略之争。这是在极端环境下，两种生存哲学的根本碰撞。一种是向外索取，不惜代价，延续物理意义上的存在；一种是向内固守，规避风险，维持秩序与结构的完整，哪怕这种维持可能只是延缓死亡的进程。
这两种思路，都没有绝对的错对。
争论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宋茜，等待她的最终裁决。空气仿佛凝固了。
宋茜缓缓站起身，她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最后落在陈老脸上。
“陈老，您对物资的担忧，我非常理解，这也是我们所有人必须面对的现实。”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张海和艾米所的风险，也客观存在。”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权衡每一个字的重量。
“但是，我们目前的首要任务，不是争论‘冒险’还是‘保守’哪个更正确。”宋茜的语气变得异常坚定，“我们的首要任务，是‘生存下去’。而生存，需要秩序，需要统一的方向。”
她走到空地中央，那里用炭笔画着一个简陋的龙宫核心区地图。
“我决定，采纳折中方案。”宋茜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我们将组织一支‘物资探索队’，规模控制在五人以内，由张海亲自挑选和带队。目标，不是遥远的非核心区，而是我们目前所在的b区以及相邻c区范围内，确认风险相对较低、且可能存在紧急物资的地点。行动前，必须制定详尽的路线、应急预案和联络方式。行动中，绝对静默，速去速回。”
她看向陈老：“这是目前我们能承受的、最大限度的‘进取’。”
她又看向张海和艾米：“这也是在确保核心区安全底线的前提下，必要的‘冒险’。”
这个决定，没有完全满足任何一方，却也没有完全否定任何一方。它是在巨大压力下，一个领导者不得不做出的、试图平衡各方诉求的务实选择。
陈老张了张嘴，似乎还想什么，但最终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坐了回去。张海则挺直了胸膛，沉声道：“明白，宋队！我会挑选最合适的人选。”
会议在一种并不轻松，但至少暂时统一了方向的气氛中结束。人们各自散去，脸上依旧带着忧虑，但至少，混乱的争吵停止了。
宋茜独自站在原地，看着地上那简陋的地图。她知道，分歧的种子已经种下。今的折中方案，或许能暂时压制，但只要外部的压力持续，内部的资源继续消耗，这颗种子迟早会再次破土而出，甚至生长得更加旺盛。
统一意志，远比清点幸存者名单要困难得多。她不仅要对抗外部的深渊，还要弥合内部因恐惧和绝望而产生的裂痕。
前路，依旧是一片看不清的迷雾，而手中的火炬，似乎比想象中更加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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