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雪在营墙根下融成一滩滩泥水，倒映着灰蒙蒙的。宇刚在中军帐核对完韩信部的粮草分配清单，帐外就传来斥候的通报：“主上，汉王刘邦遣使到访，已在营门等候。”
“刘邦？”宇笔尖一顿，墨滴在清单上晕开一团黑渍。他抬头看向韩信，对方正擦拭着那杆跟随多年的长枪，闻言动作微顿，眸底闪过一丝了然：“他倒是消息灵通，这才几日就知道我到了策军。”
宇将清单推到一旁，指尖叩了叩案几：“怕是不只是来道贺的。”他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请使者到偏帐等候，我随后就到。”
偏帐内，刘邦的使者正背着手打量墙上的舆图，一身锦袍在军营的粗陋环境里显得格外扎眼。见宇进来，他转过身，脸上堆着程式化的笑，拱手道：“策军主别来无恙？汉王听闻韩将军来投，特命在下前来道贺，顺便聊聊盟军协同的事。”
“使者客气了。”宇示意亲兵奉上热茶，“不知汉王有何吩咐？”
使者呷了口茶，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帐内陈设，最后落在案上那半盘没吃完的麦饼上，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讥诮：“实不相瞒，近来盟军粮草吃紧，汉王麾下数万将士每日消耗巨大，颇有些捉襟见肘。听闻策军近来收纳了新部，想来粮草储备定然充裕，不如分拨三千石给盟军应急？毕竟结盟一场，理当共担风雨嘛。”
来了。宇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为难之色：“使者有所不知，策军本就兵力单薄，粮草仅够自足。前几日韩将军带来的弟兄刚安顿下来，光是他们的口粮就占去了三成储备，实在是抽不出余粮啊。”他让亲兵抱来账本，翻到粮草页推过去，“您看，这是近一个月的消耗记录，每一笔都清清楚楚，实在是爱莫能助。”
使者的目光在账本上扫了扫，见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某日发放士兵口粮二百石”“韩信部新兵入营补粮一百五十石”，甚至还影战马草料三十石”的细目，一时竟挑不出错处。他轻“哼”一声，话锋一转：“粮草之事暂且不论，毕竟都是为了抗楚大业。只是韩将军如今既已归顺策军，按盟军规矩，理当听候盟军统一调遣吧？汉王有意让韩将军率部镇守彭城西侧，那里正是楚军常来骚扰之处，有韩将军在，定能万无一失。”
这话看似器重，实则包藏祸心——彭城西侧是楚军主力活动区域，韩信部刚到策军，立足未稳就被派去啃硬骨头，胜了是刘邦的功劳，败了则损策军元气。
韩信不知何时已站在帐门口，闻言推门而入，银甲上的寒霜还未散尽：“使者怕是误会了，我并非‘归顺’，而是与策军协同作战，共抗楚军。”他走到宇身边，目光锐利如枪，“至于调遣，我部与策军早已约定，作战计划需双方商议而定，若汉王有令，不妨先与策军主商定战略，再议具体部署。”
使者脸色一沉：“韩将军这是不给汉王面子？别忘了，当初若不是汉王……”
“当初的恩情，我记着。”韩信打断他，语气不卑不亢，“但如今我身在策军，就得守这里的规矩。协同作战可以，但若想将我部当枪使，恕我不能从命。”
宇适时开口，缓和了语气却寸步不让：“使者回去转告汉王，策军愿与盟军同心抗楚，但各部有各部的章法。韩信将军的队伍熟悉齐地地形，我们正计划让他们配合主力收复历下，若汉王那边真需支援，不如等我们拿下历下，再抽调兵力不迟。”他指着舆图上的历下城，“此处是楚军粮道咽喉，拿下它，比死守彭城西侧更有价值，汉王想必能明白其中轻重。”
使者被堵得哑口无言，看着眼前一唱一和的两人，知道再纠缠下去也讨不到好处。他猛地站起身，袍袖一甩：“既然策军主自有打算，我这就回去禀报汉王。只是希望诸位别忘了，唇亡齿寒的道理。”
“多谢使者提醒，我们省得。”宇起身相送，脸上依旧挂着平和的笑，“亲兵，送使者出营。”
待使者的身影消失在营门外，韩信才看向宇：“刘邦这是既想削我们的力，又想探我们的底。”
“他越是着急，越明咱们的路走对了。”宇将账本合上，指尖在“历下”二字上重重一点，“传令下去，明日卯时，你我两部合练阵型，让刘邦的眼线看看，策军和韩信部早已拧成了一股绳。”
帐外的风卷着残雪掠过营旗，“策”二字在风中猎猎作响。宇望着韩信眼中燃起的战意，忽然觉得，刘邦的刁难或许并非坏事——至少它让两支原本陌生的队伍，在共同的压力下，更快地找到了并肩作战的默契。
夜色渐深，宇让人给韩信部送去的粮草里，悄悄多了两坛好酒。亲兵回报，韩将军收到酒时笑了，“策军主倒是懂我”。宇听着，也忍不住笑了——有些同盟，从来都不是靠盟约维系的，而是在一次次互相兜底、共同扛过刁难的瞬间，自然而然就成了可以托付后背的人。
偏帐的烛火亮到深夜，舆图上的历下城被红笔圈了又圈，而彭城西侧的位置，早已被两人默契地划上了一道浅浅的横线——那是属于策军的底线，不容任何人触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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