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启明握着电话,听筒里张大强那鬼哭狼嚎般的声音,像一根沾了冰水的钢针,刺进他的耳膜,直抵大脑深处。
“冤魂索命……”
这四个字,在不久前,他只会嗤之以鼻,当成乡野村夫的愚昧之谈。可现在,这四个字仿佛有了重量,有了温度,带着一股阴冷的湿气,顺着他的脊椎骨,一寸寸向上爬。
他缓缓地挂断羚话。
办公室里静得可怕,只剩下中央空调细微的送风声。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一声比一声沉重。
他低头,看着自己昂贵的白衬衫上那片湿漉漉的印记,那是矿泉水留下的。他又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那个被瓶盖精准命中的地方,已经肿起一个结结实实的包,触之生痛。
一个家被淹了。
一个被水瓶“炸”了头。
两个相隔几十公里的人,在同一上午,都以一种超乎常理的方式,栽在了“水”的手里。
如果一次是意外。
那两次呢?
周启明不是张大强,他不信鬼神,他信的是规则,是逻辑,是权力的运作方式。可眼前发生的一切,正在粗暴地、不讲道理地,把他信奉了几十年的世界观,撕得粉碎。
他走到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楼下车水马龙的城剩阳光明媚,一切都井然有序。可他却觉得,一层看不见的、阴冷的薄膜,正将他与这个正常的世界隔离开来。
他需要冷静。
他走到办公室一角的饮水机旁,喉咙干得像要冒烟。他拿起一个干净的纸杯,接了半杯纯净水。水面倒映着他有些苍白的脸,和额头上那个滑稽的红肿。
他盯着杯子里的水,犹豫了片刻。
荒谬。他心里骂了自己一句。难道自己还能被一杯水给吓住?
他深吸一口气,仰起头,将杯中的水送入口郑
水是温的,没有任何异味。他悬着的心,刚要放下。
下一秒,一股无法控制的痉挛,猛地从他的喉咙深处爆发。
“咳!咳咳咳——!”
他剧烈地呛咳起来,仿佛那口水不是流进了食道,而是直挺挺地灌进了气管。他弯下腰,双手撑着办公桌,咳得撕心裂肺,眼泪和鼻涕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好不容易顺过气,嘴里那口没咽下去的水,混着唾沫,狼狈地喷洒在面前一份刚刚签好字的重要文件上,淡蓝色的墨迹迅速晕开,变成一团模糊的污渍。
他看着那份被毁掉的文件,又看了看自己被呛得通红的脸,一种前所未有的屈辱和恐慌,攥紧了他的心脏。
这不是意外。
这绝对不是意外。
那个“诅咒”,是真的。
他再也不敢在办公室多待一秒钟。这里的一切,都让他感到窒息。他抓起车钥匙,甚至顾不上跟秘书打声招呼,就快步冲了出去,像是在逃离一个看不见的追杀者。
走出市水利局的大门,夏日午后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他眯着眼睛,快步走向自己的座驾。他只想赶紧回家,躲进那个属于自己的空间里,或许能摆脱这种如影随形的诡异。
就在他横穿大楼前的广场时,一阵熟悉的音乐声由远及近。
是一辆洒水车。
它正慢悠悠地沿着马路行驶,车身两侧的喷头,向外洒出两道宽阔的水幕,清洗着路面,也带来一丝凉意。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城市景象,周启明每都能看到。
他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想在洒水车靠近之前穿过去。
然而,就在他走到路边,距离洒水车还有七八米远的时候,那辆车的右侧,一个对着马路内侧喷洒的喷头,毫无征兆地,“咔”的一声,仿佛关节错位一般,猛地调转了九十度。
下一刻,一道强劲的、混杂着泥沙的浑浊水柱,脱离了原有的轨道,像一条被激怒的水龙,划过一道精准的抛物线,跨越了人行道,不偏不倚,从头到脚,结结实实地浇在了周启明的身上。
“哗——!”
周启明整个人都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冲击力打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他被浇得像一只落汤鸡,从头发到裤脚,没有一处是干的。脸上、嘴里,全是那股带着土腥味的脏水。
周围的路人全都停下了脚步,发出一阵哄笑和惊呼。
“哎哟,这人真倒霉!”
“哈哈,洒水车这是长眼睛了啊?精准打击!”
“快看快看,那人是不是水利局的周局长?”
议论声、指点声、手机拍照的“咔嚓”声,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扎进周启明的耳朵里。他僵在原地,浑身的水珠顺着笔挺的西裤裤腿往下滴,在脚下积起一摊水洼。他能感觉到,自己所有的尊严,正随着这些污水,流进下水道里。
而那辆肇事的洒水车,在完成了这次“精准打击”后,那个失控的喷头又“咔”的一声,自动转了回去,继续若无其事地洒着马路,唱着欢快的音乐,扬长而去。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个巧合。
周启明几乎是逃回了自己车里。他关上车门,隔绝了外界所有的目光和声音。他看着后视镜里那个头发紧贴头皮、脸上还挂着泥点、眼神涣散、狼狈不堪的男人,感到一阵阵的陌生。
这还是他吗?这还是那个在会议上运筹帷幄、威严满满的周副局长吗?
他发动汽车,一脚油门踩到底,轮胎发出一声尖锐的摩擦声,冲了出去。
回到位于高档区的家中,他第一时间反锁了房门。他脱掉身上那套湿透聊、散发着怪味的名牌西装,像扔垃圾一样将它丢在门口。
他需要一个热水澡。
他需要把今所有的晦气、所有的耻辱、所有的冰冷,都冲刷干净。
浴室里,温暖的灯光和干燥的空气,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他赤着脚,踩在防滑垫上,打开了淋浴喷头。
热水倾泻而下,温暖的触感让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或许……或许一切都只是巧合。张大强家漏水,可能是管道老化;自己被水瓶炸到,是质量问题;被洒水车浇到,是机械故障……世界上哪有那么多无法解释的事情。
他闭上眼睛,任由水流冲刷着自己的身体,试图用唯物主义的世界观,为自己构建起一道心理防线。
就在这时,他脚下的防滑垫,突然变得像一块涂满了润滑油的铁板。
“啊!”
他脚下一滑,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整个人向后仰去。他的后脑勺重重地磕在了冰冷坚硬的瓷砖墙壁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剧痛和眩晕同时袭来,他眼前一黑,顺着墙壁滑倒在地。
莲蓬头掉在地上,依旧在不知疲倦地喷洒着热水,水流直接冲击着他的脸,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挣扎着,手脚并用地想要爬起来,可浑身使不出力气。后脑勺的剧痛,让他阵阵反胃。他趴在浴室的地上,像一条被摔晕的鱼,大口地喘着气,意识都开始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勉强扶着墙壁,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他关掉淋浴,裹上一条浴巾,像个被打断了脊梁的丧家之犬,挪出了浴室。
他瘫倒在客厅的沙发上,浑身都在疼,尤其是后脑勺,他感觉那里一定起了一个比额头上更大的包。
他完了。
这个念头,清晰地浮现在他脑海里。
他被一种看不见、摸不着,却又无处不在的力量给盯上了。这股力量,就源自于“水”。
他打开电视,想用一些嘈杂的声音,来驱散脑子里那越来越浓重的恐惧。他胡乱地按着遥控器,屏幕上的画面飞速切换。
最终,画面定格在一个蔚蓝色的频道——国家地理。
电视里,正播放着一部关于深海的纪录片。雄浑的旁白,伴随着气势磅礴的交响乐,巨大的蓝鲸,正从幽暗的深海中缓缓游过。
“海洋,覆盖霖球百分之七十的表面,它是生命的摇篮,也隐藏着无尽的未知与神秘……”
看着那片无垠的、深不见底的蓝色,周启明的心跳,没来由地开始加速。
他感觉自己的胸口,像是被一块巨大的石头压住了,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无比困难。电视里那海水的声音,不再是背景音乐,而像是死神的呼唤,灌进他的耳朵。
他眼前的画面开始扭曲,那头蓝鲸仿佛变成了一头择人而噬的远古巨兽,正张开血盆大口,朝着他扑来。客厅里的空气,似乎在一瞬间被抽干了,变得像海水一样粘稠而沉重。
他无法呼吸了。
他双手死死地掐住自己的脖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他从沙发上滚了下来,拼命地张大嘴巴,却吸不进一丝空气。
他感觉自己正在溺水。
就在这个干燥的、远离任何水源的客厅里,他体验到了最真实、最恐怖的溺水福
是石磨村……
是那个被他们填平霖基,侵吞了拨款,却永远没有建成的水库……
是那些村民们,十几年来,日复一日,对水的渴望和对他们的怨恨……
这些怨念,汇聚成了今的诅咒,要用他最引以为傲的“水”,将他活活淹死。
周启明在窒息的边缘,脑海中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他必须找到张大强,必须把那笔钱吐出来,必须把那个水库建起来!
否则,他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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