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濡须坞,这座扼守长江咽喉、控遏淮南水道的巨型军事要塞,此刻正迎来一场不同往日的紧张与喧嚣。不再是单纯的防御态势,而是弥漫着一种锐意进取的锋芒。
吴公陈暮的旨意已由建业快马传来,擢升周泰为横江将军,文聘为伏波将军,并令其整备舟师,筹备北上扰袭徐州之事。旨意中虽未明确出兵日期,但那“筹备”二字背后所蕴含的进攻意图,已让整个水军系统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战争机器,高速运转起来。
横江将军周泰,依旧是那副猛虎下山的姿态,赤裸的上身新添了几道在合肥水门争夺战中留下的疤痕,更显彪悍。他站在坞堡最高处的望楼上,环视着下方江面上密密麻麻、正在紧张操练的吴军战舰,声如洪钟:“都给老子听好了!主公看得起咱们水军,把北进徐州的头功留给咱们!别他娘的到了海上就腿软!楼船要稳,艨艟要快,走舸要灵!操练不好,别功劳,心喂了王八!”
而伏波将军文聘,则显得沉稳许多。他负责具体的战术规划与人员调配。此刻,他正在中军大帐内,与麾下将校以及参军——马谡,商议细节。
“文将军,”马谡指着铺开的海岸地图,语气清晰,“根据过往情报及近期斥候探查,徐州沿海,广陵城防最为严密,吕虔在此驻有重兵。直接强攻,恐难奏效。然海西、朐县等地,岸线曲折,港湾众多,魏军布防相对稀疏,且当地盐枭、海寇时有出没,情况复杂,正可为我军利用。”
文聘微微颔首,他欣赏马谡这种条分缕析的能力:“幼常所言不差。主公与军师之意,亦非强攻,在于扰袭牵制。依你之见,当从何处着手?”
马谡手指点向海西县以东的一处无名海湾:“此处水道隐秘,暗礁分布斥候已初步摸清,可供中型艨艟潜伏。可先派精干队,伪装海商或盐枭,由辞陆,摸清海西至朐县一线的魏军巡防规律、粮仓位置及民心向背。同时,集结快船队,巡弋于外海,一旦发现魏军薄弱环节,或可发动雷霆一击,焚其粮秣,毁其烽燧,俘其巡船,而后远遁,令其防不胜防!”
“此策稳妥。”文聘表示赞同,“以股精锐试探,避免大军过早暴露。周将军性如烈火,还需幼常你从旁参赞,多提醒其谨慎行事。”
马谡肃然拱手:“谡,定当竭尽所能,辅佐两位将军。”
帐外,操练的号子声、战船破浪声、兵器撞击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曲雄壮的出征前奏。江东水军,这把一直以来主要用于长江防御和内河作战的利刃,正在悄然调整角度,将其锋锐指向了更广阔的海洋与北方的海岸线。
合肥旧城,在邓艾的高效治理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焕发新生。
城墙的修复工程进展顺利,尤其是那座独具匠心的瓮城,已初具规模。更令人称道的是城外的景象。原本因战乱而荒芜的田地,被重新划分,来自芍陂基地经验丰富的屯田兵作为骨干,招募的流民和部分俘虏作为劳力,开挖沟渠,引淝水、施水灌溉,播种下的粟米已然冒出新绿。
邓艾每日巡视各处,事无巨细。从城墙夯土的湿度,到田埂的宽度,再到流民安置点的卫生状况,他都要亲自过问。
“督……督帅,江北都督府拨付的耕牛和粮种已到,是否按原计划分发各屯?”属吏请示。
邓艾查看了一下清单,略一沉吟:“先……先紧着最早归附、垦荒最得力的三屯发放,作为奖赏。其余……按进度,分批给予。告……告知众人,只要肯出力,人人皆有份。”
他深知,公平和激励,是迅速恢复生产、收拢人心的关键。同时,他并未放松军事戒备,除了加固城防,还在淝水沿岸关键节点修筑了数座烽火台和型戍堡,与合肥城形成预警体系。
这一日,魏延轻装简从,自寿春方向而来,巡视合肥防务。看到城外阡陌纵横、绿意盎然的景象,以及城头焕然一新的守备工事,饶是他对邓艾已有所改观,心中仍不免暗自惊叹。
“士载,短短时日,便将这合肥经营得如此气象,辛苦了。”魏延难得地当面称赞。
邓艾连忙躬身:“皆……皆是都督与军师筹谋之功,将士用命之果,艾……艾不过奉命行事。”
魏延摆摆手,打断他的谦辞,目光锐利地看向北方:“休整的差不多了。主公既定下‘经略江淮’之策,我等也不能只守着这合肥无所事事。淮北魏军新败,士气低落,正是我等前出威慑之时。”
邓艾心领神会:“都督之意是……”
“你留守合肥,继续巩固根本。本督自领一军,前出至成德、逡遒一带,巡弋淮河,做出随时可能北渡的态势。同时,多派斥候,渡过淮水,侦查汝阴、慎县魏军虚实。”魏延眼中战意闪烁,“要让满宠知道,我江东锐士,并非只会守城!”
这便是魏延的风格,即便是在战略防御阶段,也永远保持着进攻的姿态。邓艾深知其意,点头应诺:“末将明白!定保合肥无虞,为都督后盾!”
江淮前线,在短暂的平静后,再次暗流涌动。魏延的主动前出,如同抵在曹魏淮南防线咽喉处的一把尖刀,虽未真正刺入,却已让对面的满宠感到阵阵寒意。
汉中,丞相府。
参军马良,以其沉稳干练、思虑周详,迅速成为了诸葛亮处理军政要务的得力臂助。与马谡的聪慧外露、善于奇谋不同,马良更注重实务与协调。
“丞相,根据各方情报汇总,司马懿确已调整部署。关东兵力,尤其是精锐骑兵,正陆续向汝南、谯郡一带调动,以防备江东。关中守军,则以郭淮为主,兵力相较此前,略显空虚。”马良将整理好的文书呈给诸葛亮。
诸葛亮羽扇轻摇,目光落在陇右地图上:“果然如此。陈明远在东南一动,司马懿便不得不东顾。此乃赐良机于我军。”
“只是,”马良略有迟疑,“江东之势,膨胀极快。其水军若真能威胁徐州,则中原震动。假以时日,恐成心腹大患。”
诸葛亮澹然一笑:“季常(马良字)所虑,亦是人情。然当今下,曹魏仍是我大汉首要之担唯有弱魏,我等方有生存与发展之空间。江东愈强,则魏愈弱,此消彼长,于我有利。至于日后……那便是日后之事了。眼下,需抓住这难得机遇。”
他沉吟片刻,决断道:“传令下去,以镇北将军陈式为前部都督,镇远将军吴懿为副,率精兵两万,出阳平关,兵锋直指祁山!另,令将军严颜,陈兵斜谷,以为疑兵,牵制关中魏军。”
“此次出兵,首要目标,并非长安,而是占据陇西诸郡,特别是水、南安、安定等地,切断曹魏与凉州联系,将战马之源揽入怀中!”诸葛亮的战略意图十分清晰,不求速胜,但求实利。
马良肃然领命:“良,即刻草拟文书,协调粮草军械。”
“还有,”诸葛亮补充道,“再派使者前往建业,除恭贺之外,可隐约透露我军将西出祁山,以安陈暮之心,使其放心东向。”
一场旨在蚕食陇右、积蓄国力的北伐,在诸葛亮的精心策划下,悄然拉开了序幕。西线的战火,即将重燃。
徐州,广陵郡治所。
征东大将军满宠并未亲至合肥前线,而是坐镇徐州州治彭城,遥控全局。但广陵作为抵御江东水师北上的最前沿,其防务由他麾下得力干将、广陵太守孙礼负责。
孙礼字德达,以刚毅忠勇、执法严明着称。此刻,他正站在广陵城的南门上,眺望着远处烟波浩渺的长江入海口,眉头紧锁。
江对岸,便是吴军的巢湖、濡须水军基地。近日来,江上吴军巡弋船只明显增多,甚至偶尔能看到大型楼船的帆影在远海一闪而过。更有沿岸渔民禀报,发现有不明船只夜间在沿海一些偏僻港湾出没。
“太守,是否加强沿海烽燧的守备?并增派巡逻船队?”副将建议道。
孙礼摇了摇头,目光依旧盯着江海之交:“烽燧要增兵,巡逻亦不可少。但吴军若来,绝不会从正面强攻。濡须水军统帅周泰虽勇,却非无谋之辈,其麾下更有文聘这等宿将。彼辈必寻我薄弱之处,一击即走。”
他转过身,语气凝重:“传令下去,自海西至朐县,所有沿海坞堡、渔村,严加盘查,实行连坐,杜绝奸细渗透。另,征集熟悉海情的渔民水手,编入军中,充为向导。吴军善水,我辈亦不能完全放弃水上。要多造快船,虽不能与彼大战舰争锋于外海,却可于近岸巡防,预警敌情。”
孙礼的应对,可谓中规中矩,立足于守。但他心中清楚,漫长的海岸线,防不胜防。面对掌握了制江权、并开始试探制海权的江东水军,广陵乃至整个徐州沿海,都将面临前所未有的压力。他只能尽力布防,等待着不知何时会从海上袭来的风暴。
江海之上,风云际会。江东的触角,已越过长江堑,悄然伸向了北方的蔚蓝。而曹魏的东南防线,在经历合肥失守的陆地震撼后,又开始感受到来自海洋的潜在威胁。下这盘大棋,随着吴、蜀两国不约而同地展开新一轮落子,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也更加惊心动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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