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山海面,血色未褪。十万军民蹈海的悲壮余波,如同无形的冲击,震荡着海岸,也彻底击碎了江疏影心中最后一丝侥幸构筑的堤坝。泪水模糊了视线,却让那惨烈的终幕更加深刻地烙印在灵魂深处。
对岸,蒙古舰队开始了胜利后的“清扫”。型船只如同鬣狗般穿梭在漂浮的尸骸与船只残骸之间,捕杀着任何尚有生息的落水者,打捞着可能有价值的战利品。狼烟与血腥混杂的气息,随着海风一阵阵扑来,令人作呕。
不能再待下去了。这里已成死地,蒙古人很快会登陆扫荡沿岸。
“走!”晏几道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疲惫与决绝。他率先转身,离开了那片令人心碎的海岬。
江疏影搀扶起几乎虚脱的阿阮,最后望了一眼那片吞噬鳞国最后希望的海域,毅然跟上。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棉花上,又如同坠着千斤重担。亡国之痛,从未如此刻骨铭心。
他们沿着海岸线,向着西南方向更为偏僻的区域仓皇逃离。身后,蒙古饶号角与欢呼声,如同追命的符咒。沿途所见,尽是闻讯崩溃的零星宋军和逃难的百姓,秩序彻底崩塌,人性在绝望中扭曲。
在一处荒废的渔村附近,他们遭遇了一队正在劫掠的蒙古散兵。这些征服者显然认为大局已定,肆意妄为,挥舞着带血的弯刀,追逐着惊恐的村民。
“躲起来!”晏几道低喝一声,将江疏影和阿阮推向一处半塌的土墙后。
然而,一名蒙古兵已然发现了他们,狞笑着持刀冲来。
避无可避!
江疏影眼中厉色一闪,一直压抑在心底的悲愤与仇恨,在这一刻轰然爆发!她猛地拔出背后的“破阵子”剑!剑身映着晦暗的光,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
没有言语,没有迟疑。她如同扑向猎物的雌豹,迎着那蒙古兵冲去!伤腿的剧痛在这一刻仿佛消失,她的动作快如闪电,剑光如同毒蛇吐信,精准地划过对方的咽喉!
那蒙古兵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难以置信地捂住喷血的脖子,缓缓倒地。
这一下,如同捅了马蜂窝。另外几名蒙古兵立刻放弃了追逐村民,嚎叫着围了上来。
“保护江姑娘!”阿阮也拔出短刀,护在江疏影身侧,眼神决绝。
晏几道没有武器,但他身形飘忽,抓起地上一根断裂的船桨,舞动起来竟也虎虎生风,暂时挡住了另一侧的敌人。
这是一场实力悬殊的搏杀。江疏影和阿阮虽然身手不凡,但毕竟以少敌多,且江疏影有伤在身。蒙古兵凶悍异常,弯刀挥舞,招招致命。
江疏影将“破阵子”剑法施展到极致,剑光缭绕,带着一股与敌偕亡的惨烈气势。她脑海中闪过沈允明教她剑法时的情景,闪过龙山水寨弟兄们血战的身影,闪过陆秀夫负帝蹈海的决绝……每一剑,都凝聚着无尽的悲愤与不甘!
“噗!”一名蒙古兵的弯刀砍中了她的左肩,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衫。她闷哼一声,反手一剑,刺穿了对方的胸膛。
阿阮也受了伤,手臂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但她依旧死战不退,短刀如同毒牙,每一次出击都直奔要害。
晏几道凭借精妙的身法周旋,但也险象环生,船桨被弯刀劈断,手臂上添了几道血痕。
他们如同陷入狼群的困兽,在做着最后的、无望的挣扎。碧血,一点点染红这片陌生的土地。
就在江疏影体力即将耗尽,一名蒙古兵的弯刀即将劈中她面门的刹那——
“咻!”
一支乌黑的短矢,不知从何处射来,精准地没入了那名蒙古兵的太阳穴!他一声未吭,直接毙命!
紧接着,又是数支短矢破空而来,例无虚发,瞬间将剩余的两名蒙古兵射杀!
得救了?!
江疏影拄着剑,剧烈喘息,惊疑不定地望向短矢射来的方向。
只见不远处的残垣后,转出几个身影。他们穿着普通百姓的服饰,但行动间透着一股训练有素的精悍。为首一人,摘下斗笠,露出一张江疏影绝没想到会在簇见到的面孔——
竟是当初在临安陆府,那个启动机关弩箭、并在关键时刻击杀黑衣刺客的**神秘黑影**!他此刻依旧面容普通,但那双眼睛,江疏影记得!
“是你们……”江疏影声音沙哑。
那神秘人微微颔首,目光扫过满地蒙古兵的尸体和江疏影三人身上的伤,语气简洁:“簇不宜久留,蒙古大队人马很快会到。跟我们走。”
“你们是谁?”阿阮警惕地问道,短刀依旧紧握。
“奉命行事,护持‘北溟’火种南下。”神秘人言简意赅,并未透露更多身份,但其话语中提及“北溟”,让江疏影心中一动。是星槎先生提前安排的后手?还是陆沉舟留下的暗棋?
没有时间细究。远处已经传来了蒙古骑兵的马蹄声。
“信他们一次。”晏几道忽然开口,他看向那神秘饶目光中,似乎闪过一丝了然。
江疏影不再犹豫,点零头。
神秘人打了个手势,他身后的几人迅速上前,两人一组,搀扶起受赡江疏影和阿阮,另一人则背起伤势不轻的晏几道,一行人迅速撤离了这片血腥之地,钻入了附近茂密的山林之郑
他们在山林中穿行了许久,直到彻底摆脱了追兵,才在一处隐蔽的山涧旁停下。
神秘人取出金疮药,示意同伴为江疏影和阿阮处理伤口。他自己则走到一旁,与晏几道低声交谈起来。
江疏影靠坐在一块青石上,任由那沉默的汉子为自己包扎肩头的伤口。药粉洒在伤口上,带来一阵刺痛,她却仿佛感觉不到。她的目光有些空洞地望着山涧流淌的溪水。
崖山的血色,负帝蹈海的决绝,方才搏杀的惨烈……一幕幕在眼前交替。她活下来了,但心,却像缺了一块,空落落的,灌满了冰冷的悲伤。
孤臣碧血,染就的是一颗破碎的丹心。
她知道,赵宋真的亡了。一个时代,在她眼前彻底落幕。
那么,她这个侥幸存活的“孤臣”,背负着“北溟”的印记,流淌着未冷的碧血,接下来,又该何去何从?
南方的路,似乎并未因崖山的陷落而断绝。这些神秘饶出现,仿佛又指向了某种未知的可能。
但希望,如同这山涧的水汽,缥缈而微弱。
喜欢画师惊劫请大家收藏:(m.86xiaoshuo.com)画师惊劫86小说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