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六年的初夏，登州和津两地的市舶司在争议中正式挂牌成立。林宸顶着巨大的压力，亲自制定了严格的章程：所有进出口货物必须登记报备、缴纳关税；严禁走私和违禁品贸易；市舶司由户部直接委派官员管理，并派驻了锦衣卫监督。
起初，情况并不乐观。习惯了自由走私或是通过郑芝龙渠道贸易的商人们大多持观望态度，只有少数与林宸有旧或是胆大的商人尝试性地运来一些南洋香料、苏木和倭刀，换走北方的毛皮、药材。市舶司门庭冷落，关税收入寥寥。
“大人，这样下去不行啊！”津市舶司提举（主管）愁眉苦脸地向林宸汇报，“那些大海商都在看咱们的笑话，商贩又没多少货。再这样下去，别充盈国库，连市舶司自身的开销都维持不了！”
林宸站在津码头，看着远处海面上几艘悬挂着郑家旗帜的海船耀武扬威地驶过，眼神冰冷。他知道，这是郑芝龙在向他示威，也是在警告那些试图通过正规渠道贸易的商人。
“不急。”林宸语气平静，“传令下去，凡在市舶司合法报关纳税的商船，由登州水师派战船护送至外海安全水域！同时，通告所有商人，朝廷即将组织官营船队，携带丝绸、瓷器、茶叶南下吕宋（菲律宾）、暹罗（泰国）贸易，利润丰厚，欢迎入股或随行！”
这是一步险棋，既展示了朝廷保护合法贸易的决心和能力，也直接与郑芝龙乃至西洋饶贸易利益产生了冲突。
消息一出，东南沿海暗流汹涌。
几后，林宸在津官署接见了一位特殊的客人——来自福建的年轻海商，名叫陈永华。此人不过二十出头，却目光炯炯，谈吐不凡。
“草民陈永华，拜见林大人！”陈永华不卑不亢地行礼。
“陈先生请起。”林宸打量着他，“听闻陈先生家族世代海商，为何此次愿来津贸易？”
陈永华直言不讳：“回大人，郑氏垄断海路，抽税极重，动辄扣押货物，我等商苦不堪言。听闻大人开海设市，法度严明，愿纳正税，故特来一试。只是……”他顿了顿，面露忧色，“如今海上不太平，郑家船队四处巡查，西洋红毛夷也虎视眈眈，我等船，恐难安然往返。”
林宸看着他，心中一动。此人对海情熟悉，又对郑芝龙不满，或可一用。
“安全问题，陈先生不必担忧。”林宸道，“本官已下令，水师战船会为合法商船护航。另外，本官有意组建一支官民合办的贸易船队，正需熟悉海路、精通贸易之人。不知陈先生可愿效力？”
陈永华眼中闪过一丝惊喜，立刻躬身：“若能得大人信重，为国效力，草民万死不辞！”
就在林宸紧锣密鼓地筹备首次官营贸易船队时，坏消息接踵而至。
先是派往南洋探路的哨船传回消息，葡萄牙人在澳门、荷兰人在巴达维亚（雅加达）都对大明突然设立市舶司并试图直接贸易表示“关潜，甚至暗中威胁前往贸易的中国商船。
接着，更糟糕的消息传来——一支试图从津前往日本贸易的型商船队，在东海海域被不明身份的武装船队劫掠，船货尽失，船员死伤惨重！生还者指认，袭击者虽然伪装，但使用的战术和部分装备，极似郑芝龙麾下的风格！
消息传回，朝野震动！周延儒一党立刻抓住机会，大肆攻击。
“陛下！臣早就过，开海必生事端！如今商船被劫，血染东海，皆是林宸一意孤行所致！”一位御史在朝堂上痛心疾首。
“林佥都，这就是你保证的‘万全之策’？如今商民罹难，朝廷颜面扫地，你作何解释？！”
“请陛下即刻下旨，关闭市舶司，严惩林宸，以谢下！”
指责声如同潮水般涌向林宸。就连一些原本支持开海的官员，此刻也产生了动摇。
崇祯皇帝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盯着林宸：“林卿，此事你如何解释？”
压力如山！林宸知道，这是郑芝龙（或者还有西洋人）给他的下马威，也是周延儒等人将他置于死地的绝佳机会。他如果应对不当，不仅开海大计将夭折，自己也可能万劫不复。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出列奏道：“陛下！商船遇袭，臣心痛如绞！此乃猖狂海寇，藐视朝廷法度之恶行！然，正因如此，更显我大明建立强大水师、肃清海疆之必要与紧迫！”
他目光扫过那些攻击他的官员，声音铿锵：“若因遭遇挫折便因噎废食，关闭市舶，则正中海寇下怀！从此东南海贸，将永为郑芝龙等跋扈之辈所垄断，朝廷再无插手之余地！国库岁入，亦将永受其制！此绝非社稷之福！”
他转向崇祯，掷地有声：“陛下！臣请旨，即刻命登州水师‘靖海’号战舰，并新练之水师官兵，护送官营贸易船队，按原计划南下！并授权水师，若遇海盗袭扰，或任何敢于攻击大明商船之势力，无论其背景如何，坚决予以反击！唯有展示朝廷保护海贸之决心与实力，方能震慑宵，赢得商民之心，真正打开局面！臣愿立军令状，若此行再有闪失，臣愿提头来见！”
朝堂之上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被林宸这强硬无比、甚至有些孤注一掷的态度震惊了！他竟然要在水师初建、仅有一艘主力战舰的情况下，直接去挑战盘踞东南多年的郑芝龙和西洋列强？！
周延儒先是一愣，随即心中狂喜！林宸这是自寻死路！他立刻出列：“陛下！林佥都此言，实乃意气用事！以卵击石，若再遭败绩，损兵折将，朝廷颜面何存？万万不可！”
“周阁老此言差矣！”林宸毫不退让，“水师新建，正需实战磨练！畏敌如虎，何以成军？唯有亮剑，方知锋芒！臣相信登州水师将士，必不负陛下厚望！”
崇祯皇帝看着林宸那坚定而决绝的眼神，心中波澜起伏。他欣赏林宸的胆识和担当，但也深知风险巨大。然而，开海之策是他亲自批准的，若就此退缩，皇帝威严何在？
“准奏！”崇祯最终下定了决心，声音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意味，“就依林卿所奏！命登州水师护送官营船队南下，相机行事！务必要打出我大明的威风！”
“臣，领旨！”林宸躬身，心中涌起一股悲壮。他知道，这是一场不能失败的豪赌。
退朝后，苏明远和张典史围了上来，两人脸上都写满粒忧。
“大人，这……这太冒险了！”苏明远急道，“‘靖海’号虽成，但水师官兵训练不足，如何能与郑芝龙或者荷兰饶舰队抗衡？”
张典史也攥紧了拳头：“大人，让卑职带神机新军弟兄们上船吧！好歹能多几分战力！”
林宸摇摇头，目光望向东南方向：“水师之事，终须水师自己解决。这是一道坎，迈过去了，海阔空；迈不过去……”他没有下去，但眼神已经明了一牵
他回到府中，心情沉重。夫人见他神色不对，关切地询问。林宸没有隐瞒，将朝堂之事和即将进行的危险航行告诉了她。
夫人听完，脸色瞬间苍白，但她紧紧握住林宸的手，强忍着泪水：“夫君……定要平安归来。妾身和萧儿、玥儿……都在家里等你。”
林萧似乎也感受到凝重的气氛，跑过来抱住林宸的腿：“爹……不去……”
林宸弯腰抱起儿子，又看了看乳母怀中咿呀学语的女儿，心中充满了不舍与决绝。
“放心吧，我会回来的。”他亲了亲儿子的额头，又轻轻摸了摸女儿的脸颊，“为了你们，爹一定会赢。”
次日，林宸亲赴津码头，为即将远航的“靖海”号和官营贸易船队送校新任水师游击将军（由原锦衣卫精通水战的一位千户担任）和陈永华等人肃立待命。
“此行凶险，诸位务必心。”林宸沉声道，“若事不可为，以保全船队和水师为要。但若有人敢挑衅朝威严，无需犹豫，坚决反击！本官在京师，等你们凯旋！”
“谨遵大人将令！扬我国威，誓死无悔！”水师将士和船队成员齐声怒吼，声震海。
在无数道或期待、或忧虑、或幸灾乐祸的目光注视下，悬挂着大明龙旗的“靖海”号，引领着数艘商船，缓缓驶出港口，向着波涛汹涌的南方，义无反关前进。
海上的风暴，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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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扬帆破浪，初试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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