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橡胶林的瞬间,一股混合着植物腐朽气息和岁月尘埃的味道扑面而来。脚下是厚厚的落叶层,踩上去软绵绵的,发出沙沙的声响,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整齐排列的橡胶树大部分都生长得有些狂野,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来割胶和管理了,藤蔓和寄生植物肆意地缠绕着树干,争夺着阳光和养分。
陆文清和沈如晦沿着一条几乎被荒草淹没的、由碎石铺就的径,朝着那些破败建筑的深处走去。他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既期盼着能发现什么,又恐惧着可能出现的未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几排低矮的、用木头和棕榈叶搭建的工棚,大多已经倒塌,只剩下一些残破的框架,里面空空如也,积满了厚厚的灰尘和枯叶。接着,他们看到了一座相对坚固些的、由红砖砌成的平房,墙壁上爬满了绿色的苔藓和爬山虎,窗户早已不见,只剩下黑洞洞的窗口,像一只只盲眼,注视着不速之客。
这里毫无疑问,是一个被彻底遗弃了许久的橡胶园。
希望,如同被针扎破的气球,迅速干瘪下去。沈如晦看着眼前的荒凉景象,泪水再次无声滑落。难道长钧为他们安排的最后的避风港,就是这样一片废墟吗?
陆文清的心情同样沉重,但他没有放弃搜寻。他示意沈如晦带着念雪留在相对安全的屋外空地上,自己则握着木矛,心翼翼地走进了那栋最大的红砖平房。
屋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地上散落着破碎的家具、废弃的农具和一些无法辨认的杂物。墙壁上残留着一些模糊的标语和 charts(图表)的痕迹,似乎这里曾是办公室或者管理人员的住所。
陆文清仔细地搜索着每一个角落,不放过任何可能的线索。在一个倒塌的书架后面,他发现了一个半埋在上里的、锈迹斑斑的型铁柜。柜门虚掩着,他用力将其拉开。
柜子里没有他想象中的文件或财物,只有几本被虫蛀鼠咬、几乎烂透的账本,以及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巴掌大的扁平物体。
油布包裹!陆文清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心翼翼地拿起那个包裹,入手沉甸甸的。他走到门口光线好些的地方,一层层地揭开已经有些发脆的油布。
里面露出的,是一个保存相对完好的紫檀木匣子!样式和雕刻,与他之前那个藏有钥匙和密信的木盒,几乎如出一辙!只是尺寸更,更加精致!
难道……?!
他颤抖着手,试图打开匣子。匣子没有上锁,轻轻一掀就开了。
匣内没有钥匙,只有一沓用细绳捆扎好的、泛黄的信笺,以及一张褪色的黑白照片。
陆文清拿起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穿着旧式西装、面容俊朗、眉宇间与顾长钧有六七分相似的中年男子,他站在一片橡胶林前,脸上带着温和而自信的笑容。他的身边,站着一位穿着土着传统服饰、脖颈上戴着兽牙和……一个模糊金属挂件(看不清是否是钥匙)的老者!正是他们见过的那位土着头领!只是照片上的他,看起来要年轻许多。
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一行俊逸的繁体字:“与老友巴朗,摄于晨曦园,民国廿一年春。”
巴朗!这就是那头领的名字!而“晨曦园”,无疑就是这里!“民国廿一年”,那是近二十年前了!顾长钧的父亲,果然与这里的土着首领巴朗是旧识!甚至可能是合作伙伴!
陆文清强压住激动,解开细绳,展开那沓信笺。信纸已经十分脆弱,上面的字迹是漂亮的毛笔行书,是顾长钧父亲的笔迹。这些信似乎是他写给自己(或家人)的,类似于日记或随笔,记录着他经营橡胶园的点滴、与土着巴朗的友谊,以及对时局的忧虑。
陆文清快速翻阅着,目光猛地定格在最后一页,日期是“民国廿六年秋”(大约是抗战全面爆发前后)。上面的字迹显得有些匆忙和沉重:
“……局势日益糜烂,倭寇野心昭彰,南洋亦非净土。‘钥匙’所系之物,关乎重大,绝不能落入敌手或心怀叵测之辈。吾已将其交托巴朗,藏于‘神木’之眼,唯有持信物(即另一把配套钥匙或特定信物)与吾顾氏血脉气息相通者,方能感应开启……”
“……吾儿长钧,性情刚烈,身处北地漩涡,吾心甚忧。若……若吾有不测,此园与‘钥匙’之秘,盼他能知,却又恐为其招祸……进退两难……”
“……巴朗忠义,然其族规森严,非轻易可破。欲取回‘钥匙’,需得部落认可,或……需借红豆之引,血脉之证……”
信写到这里,后面似乎还有内容,但纸张却从这里被撕掉了,留下参差的边缘!
信息量巨大!陆文清握着信纸的手微微颤抖!
“钥匙”果然存在,而且被顾长钧的父亲委托土着首领巴朗藏在了一个桨神木之眼”的地方!需要特定的信物和顾氏血脉才能开启!这解释了为什么三爷(他很可能也是知情者或寻找者)如此看重钥匙,也解释了巴朗看到他们(尤其是可能带有顾长钧气息的物品或沈如晦母女与顾长钧的关联)时的复杂态度!
而“红豆之引,血脉之证”,似乎暗示着沈如晦和念雪,可能就是取得部落认可、拿回钥匙的关键!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似乎都串联了起来!他们寻找的不仅是安身之所,更是一个被顾父隐藏了多年的、可能关乎重大秘密的钥匙!
然而,最后一页被撕毁,留下了最大的悬念——那被隐藏的“钥匙”所系的“重大之物”究竟是什么?顾父遭遇了什么不测?而那个“神木之眼”又在哪里?
陆文清将信件和照片心地收好,放入怀郑他走出红砖房,将发现告诉了焦急等待的沈如晦。
当沈如晦看到照片上那与顾长钧神似的男子(她的公公)和年轻的巴朗,读到那些信件时,她泣不成声。这不仅仅是线索,更是顾长钧家族存在的证明,是她与那个逝去爱人之间未曾断绝的联结。
“钥匙……长钧的父亲……”她哽咽着,“我们……我们一定要找到它!”
“嗯。”陆文清重重地点零头,目光望向橡胶林深处,望向土着部落所在的方向。“我们需要巴朗的帮助,也需要……你和念雪。”
希望,并未在这片废墟中湮灭,反而因为这些尘封的信件,指向了一个更加明确,却也更加艰难的方向——取得土着部落的认可,寻回那把关乎着过往与未来的“钥匙”。
而“晨曦橡胶园”这片废墟,则成了他们这场漫长逃亡与追寻中,一个承前启后的、充满了悲伤与秘密的坐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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