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相对熟悉的溪流区域,深入雨林腹地,每一步都像是在闯入一个完全陌生的、绿意盎然的迷宫。参古木遮蔽日,粗壮的藤蔓如同巨蟒般从树冠垂落,纠缠盘绕,形成一道道然的障碍。空气湿热得如同浸水的棉絮,紧紧包裹着身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甸甸的潮气。光线昏暗,只有偶尔几缕顽强的阳光能穿透厚厚的叶幕,在铺满腐殖层的地面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斑。
陆文清抱着念雪走在前面,用那根伴随已久的木矛拨开垂落的藤蔓和带刺的灌木,每一步都心翼翼,警惕着可能隐藏在落叶下或树枝间的毒蛇虫蝎。沈如晦紧跟其后,脸色苍白,体力消耗极大,但她的眼神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坚定,紧紧跟着陆文清的脚步,不敢有丝毫落后。那头领的指引和那个简陋的图案,是他们黑暗中唯一的光。
那头领留下的图案——树与波浪,成了他们前进的罗盘。他们尽量沿着地势较低、可能有水源(波滥暗示)的方向前进,同时仔细观察着周围的植被,寻找着类似橡胶树(他们并未亲眼见过,只能根据顾长钧模糊的描述和常识猜测)或者任何不寻常的、可能与人迹相关的痕迹。
行程异常艰难。缺乏食物,仅靠之前储存的少量红豆和偶尔找到的、确认无毒的野果充饥,体力消耗极大。念雪大部分时间都由陆文清抱着,孩子虽然乖巧,但环境的恶劣和食物的短缺让她显得蔫蔫的,让人心疼。
第二下午,他们在穿过一片尤其茂密的竹林时,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迹象。几根粗壮的竹竿上,有着明显是利器砍凿留下的、已经有些年头的旧痕,痕迹的样式,不像是野兽或自然形成。
“这里有人来过!”陆文清精神一振,仔细检查着那些痕迹,“不是土着的工具,更像是……柴刀或者开山刀!”
这个发现极大地鼓舞了他们。这明,这条路径,很可能确实通往某个与外界有过联系的地方!
他们沿着这些断断续续的旧痕继续前校痕迹时隐时现,有时需要仔细搜寻才能辨认,但它们始终指向同一个大致方向。
第三,他们遇到了一条比之前那条溪流更宽阔、水流也更加湍急的河流。河水浑浊,呈黄绿色,看不清深浅。河对岸,依旧是望不到边的茂密雨林。
“波浪……是指这条河吗?”沈如晦望着湍急的河水,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如何渡河是个大问题。
陆文清沿着河岸搜寻,希望能找到水流平缓处或者可以借力的地方。幸阅是,在上游不远处,他们发现了几根并排倒下、横跨在河面上的巨大树干,形成了一座然的“独木桥”。树干湿滑,布满青苔,桥下河水奔涌,看上去十分危险。
“只能从这里过去了。”陆文清深吸一口气,将念雪用布带更紧地绑在胸前,回头对沈如晦郑重道,“跟紧我,每一步都要踩稳,抓住我的衣服,千万不要看下面。”
他率先踏上了那湿滑的树干。脚底传来滑腻的触感,身体随着树干的轻微晃动而摇摆,桥下河水的咆哮声震耳欲聋。他集中全部精神,稳住下盘,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向对岸挪去。
沈如晦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脚下汹涌的河水,恐惧攫住了她的心脏。但她知道没有退路。她咬紧牙关,学着陆文清的样子,踏上树干,手指死死抓住他后背的衣物,眼睛只敢盯着他的脚后跟,一步一步,艰难地跟随。
时间仿佛被拉长。当陆文清终于踏上对岸坚实的土地,并将几乎虚脱的沈如晦拉过来时,两人都瘫坐在霖上,大口喘着气,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念雪似乎也感受到了刚才的惊险,声地啜泣起来。
休息片刻,他们继续上路。越过河流后,地势开始出现微妙的变化,不再是纯粹的低洼湿地,而是有了些许起伏。而那些指引他们的旧痕,也似乎变得更加密集和清晰了一些。
又跋涉了大半日,就在夕阳开始将树冠染成金红色的时候,走在最前面的陆文清猛地停下了脚步,身体僵硬,瞳孔骤然放大,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
“怎么了?”跟在他身后的沈如晦心中一紧,连忙上前。
当她顺着陆文清的目光望去时,也瞬间呆立当场,用手捂住了嘴,才没有惊呼出声——
只见在前方一片相对开阔的坡地上,不再是杂乱无章的原生雨林,而是整齐地、规律地种植着一排排他们从未见过的树木!这些树木枝干挺拔,树皮呈灰白色,带有独特的环状纹路,叶片油绿发亮,三片一组……这正是顾长钧曾经向她描述过的、橡胶树的特征!
而在这些橡胶树的深处,隐约可以看到一些低矮的、已经大半被藤蔓和荒草吞噬的木质结构的屋顶和墙壁的轮廓!
橡胶园!这里真的有一个橡胶园!
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冲击着陆文清和沈如晦!他们找到了!他们真的找到了顾长钧在梦中向她低语过的、那个可能寄托着最后希望的“晨曦橡胶园”!
泪水瞬间模糊了沈如晦的视线,她腿一软,几乎要跪倒在地,是陆文清及时扶住了她。连日的疲惫、恐惧和绝望,在这一刻似乎都得到了宣泄。念雪也似乎感受到了父母激动的情绪,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前方。
然而,狂喜过后,冷静下来的陆文清很快发现了不对劲。
太安静了。
这片橡胶园寂静得可怕。没有劳作的人声,没有机器的轰鸣,甚至听不到太多的鸟叫虫鸣,只有风吹过橡胶树叶发出的单调沙沙声。那些隐约可见的建筑,破败不堪,充满了被岁月和丛林无情吞噬的荒凉福
这里,不像是一个仍在运作的园子,更像是一个……被遗弃已久的废墟。
希望的光芒,在抵达终点的瞬间,似乎又蒙上了一层不详的阴影。
陈伯已故,橡胶园易主……三爷的话,或许并非完全是谎言。
陆文清握紧了手中的木矛,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警惕。“跟紧我,心点。”他低声对沈如晦道,然后抱着念雪,率先踏入了这片寂静得令人心悸的橡胶林,朝着那些破败建筑的轮廓,心翼翼地探索过去。
无论前方等待他们的是什么,他们都必须去看个明白。这破败的橡胶园,是希望的终点,还是另一个谜团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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