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州城的轮廓在身后渐渐模糊，化作地平线上一抹低矮的灰影。官道两旁，田野的绿意渐浓，取代了北地的苍黄。
叶轻眉坐在一辆雇来的简陋骡车里，车身随着坑洼的路面轻轻摇晃。肖恩坐在车辕上，看似闭目养神，实则耳听八方，注意着沿途的一切动静。苦荷则步行跟在车后，步伐沉稳，僧袍拂过路上的尘土。
车内，叶轻眉的目光始终落在窗外。她没有欣赏田园风光，而是像一台高效运行的扫描仪，冷静地记录和分析着这个时代的“生产力”水平。
“肖恩，”她忽然开口，指向远处田间正在劳作的农夫，“你看他们犁地的方式。”
肖恩睁开眼望去。几个农夫正吃力地拉着一种简陋的曲辕犁，犁头入土不深，效率低下。
“犁头材质太软，形状也不对，吃土浅，费力且效果差。”叶轻眉的眉头微蹙，“若能以熟铁打造，改进犁铧曲面，一牛一人一日便可犁完如今三倍的地。”
肖恩沉默点头，将这些他从未思考过的问题记下。
午后，他们在一条河边歇脚。河畔有一架巨大的水车正在缓慢转动，发出吱呀的呻吟，带动着磨盘研磨粮食。
“效率太低了。” 叶轻眉几乎是下意识地评价，“水流冲击叶片的角度不对，能量损耗巨大。传动结构粗糙，摩擦耗去了大半力道。若调整叶片角度，优化齿轮……至少能提升五成效率。”
苦荷走到她身边，看着水车：“居士所见，皆是众生劳苦之相。若能以妙法减轻其劳苦，亦是功德。”
叶轻眉摇摇头：“非为功德，只是见不得如此浪费。饶力气，水的力气，都不该这样白白耗掉。”她的语气里带着一种超越慈悲的、近乎冷酷的效率至上原则。
数日后，骡车驶入一座比渭州更显繁华的城镇。城墙高耸，车马粼粼，人流如织，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复杂的气味——食物的香气、香料店的异域芬芳、牲畜的膻味，以及人群聚集特有的体味。
他们找了一家看起来干净朴素的客栈住下。叶轻眉片刻不休，立刻带着肖恩和苦荷走上了街头。
她的观察变得更加细致入微。
在绸缎庄外，她注意到贵妇们对一种来自西域的昂贵染料赞不绝口，但其颜色暗沉且极易褪色。“色牢度太差……”她低声自语，脑中闪过几个有机化学的分子式。
在茶楼里，她看到茶博士费力地用茶碾研磨茶饼，过程繁琐且粉尘飞扬。“预加工环节如赐效……”
在一家生意极好的胭脂水粉铺前，她驻足最久。看着那些穿着绫罗绸缎的女子们对着一面面昏黄的铜镜挑剔着妆容，不惜重金购买用简陋油脂和香料混合而成的“香膏”，她的眼睛微微亮了起来。
“看到了吗？” 回到客栈房间，叶轻眉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脸上带着一种发现新大陆的兴奋，“渭州解决的是‘生存’的效率，力气和柴火。这里，繁华之地，开始追求‘生活’的品质了。”
肖恩和苦荷看向她。
“她们对镜梳妆，却连自己真正的容貌都看不清晰。她们追求香气，用的却是容易变质、味道混杂的膏体。”叶轻眉站起身，在狭的房间里踱步，“这里的人，愿意为了‘更好看’、‘更好闻’付出远比节省柴火和力气高得多的价钱。”
“姐已有主意？”肖恩问道。
“有一个方向了。”叶轻眉停下脚步，眼神锐利，“清晰无比的镜子，持久纯净的香气。 这两样东西，在这个时代，足以让任何一家女眷疯狂。”
她迅速坐下，再次拿出炭笔和草纸。但这次，她画的不是机械结构，而是一些奇特的玻璃窑炉的示意图、蒸馏萃取花香精油的冷凝装置草图……
“但这需要更特定的材料，和一些尝试。”她抬起头，“我们需要在这里多留一段时间。肖恩，打听一下城里最好的琉璃匠人和药铺。苦荷大师，烦请您感知一下，这城中何处有我们需要的那种……‘灵气’聚集之地。”她指的是可能找到特殊原材料或工匠的地方。
肖恩领命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繁华的街道人流郑苦荷也合十一礼，走向另一个方向，以其独特的感知去探寻这座城市的“气息”。
叶轻眉独自留在房中，窗外传来市井的喧嚣。她看着纸上那超越时代的设计草图，眼神却并未停留在眼前的繁华之上。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越过了千山万水，再次投向了那片冰封的雪原。
这世间的繁华万千，终究只是过眼云烟。她能轻易地点石成金，却点不破那深入骨髓的孤独。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怀中那冰冷而坚实的条形物体——那把她从神庙带出的巴雷特狙击步枪的枪管。这是她与那个世界最后的、也是最坚实的联系。
“五竹……”她极轻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再等等我。等我准备好了，就回去找你。”
南下探索带来了新的机会，但并未改变她心底最深处的目标。新的发现，只是为了积累更多回去的“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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