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股热源就像是坟地里的一盏鬼火，烫得视网膜上的警告框都在微微颤抖。
随着那扇厚重的铅门在液压改哀鸣中缓缓滑开，一股混杂着臭氧和陈年福尔马林味道的冷气扑面而来。
林骁眯起眼，眼前的景象就像是个还没来得及收拾的停尸房——几十个圆柱形休眠舱像棺材一样整齐排列，玻璃罩内大多是一片死寂的浑浊，唯独中央那个舱体，正闪烁着令人不安的呼吸灯，仿佛是这场葬礼上唯一的活人。
林骁没有急着靠近那个“VIp专座”，他的目光像扫描仪一样扫过地面。
积尘很厚，但有一行脚印新鲜得像是刚印上去的。
那是一种特制的防滑军靴底纹，一直延伸到角落半掩着的工具柜旁。
“有人来过，而且就在不久前。”林骁蹲下身，手指在那行脚印边比划了一下，“这步幅，是个老手，没带犹豫的。”
副官跌跌撞撞地跟进来，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那个发光的舱体，根本听不见林骁在什么。
直到他路过那个工具柜，视线突然像被磁铁吸住了一样。
柜门缝隙里，露出了半截掉漆的军绿色保温杯。
杯身上用拙劣的刀工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周”字。
“这是……海满月那我刻的……”副官喉结剧烈滚动，声音像是砂纸磨过生锈的铁管，“我儿子……不可能还活着，死亡通知书上他尸骨无存……”
“这世道，只有死人才不会骗人，活人的话连标点符号都得打折。”
林骁冷哼一声，转身走向侧面的通风口。
滤网的缝隙里卡着一点极其不起眼的灰黑色碎屑。
他捻起那一丁点碎屑，放在鼻端闻了闻，一股独特且昂贵的醇香钻进鼻腔。
这味道他太熟了，上辈子在黑市上，一根这玩意儿能换两条命。
“特供级‘黑鲸’烟丝，整个守夜人高层，只有那个老烟枪好这一口。”林骁把那点碎屑弹到副官手里，语气凉薄，“看来你的老上司不仅没退休，还这把这儿当成了他的私人后花园。”
副官浑身一震，看着手心里的烟丝，那表情比哭还难看：“指挥官……？不可能，三年前他就封存了x-7的所有档案……”
“嗤——”
一阵尖锐的气阀泄压声打断了这场残酷的认亲现场。
中央休眠舱的舱盖缓缓升起，白色的冷凝雾气像干冰一样漫了出来。
林骁瞳孔一缩，几乎是下意识地将手里那把已经有些磨损的m1911复刻模型硬塞进副官手里，自己则一个滑步闪进了工具柜的阴影里。
“拿着，别走火，虽然它也走不了火。”
雾气散去，坐起来的并不是什么青面獠牙的变异体，而是一个瘦得皮包骨头的少年。
他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皮肤呈现出一种不见日的惨白，脖子上嵌着一个闪烁着红光的金属项圈。
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他的右臂——从肩膀往下，完全被一条泛着冷冽银光的机械义肢取代。
那义肢并不像寻常假肢那样笨重，反而充满了某种精密而残忍的美感，关节处甚至还能看到几滴未干的冷却液在缓缓滴落。
少年缓缓转过头，瞳孔扩散，毫无焦距。
“父亲……”
这两个字是用一种粗糙的电子合成音从喉咙处的发声器里挤出来的，听不出一丝人类的情感，“你带火种来了吗？”
“海！！”
副官那一瞬间彻底崩了。
所有的理智、训练、怀疑在这一声“父亲”面前统统炸成了粉末。
他扔掉手里的塑料枪，像个疯子一样扑向那个舱体。
“蠢货！”林骁低骂一声，这剧情走向俗套得让他想吐血。
就在副官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少年脸颊的瞬间，林骁猛地从阴影里窜出，左手薅住副官的后领，借着腰力猛地向后一甩。
“那是陷阱！看清楚他的手！”
与此同时，少年那只原本低垂的机械义肢，以一种完全违背人体工学的角度瞬间翻转，原本的手掌部位像莲花般裂开，露出一根幽蓝色的细长针管。
“咻——”
破空声极轻，却极度致命。
林骁根本来不及把副官拖远，只能顺势捡起地上那把被副官扔掉的复刻模型，当做盾牌狠狠地拍了过去。
“啪！”
一声脆响，那把陪伴了林骁一路的高强度工程塑料模型枪，在这一击之下彻底崩碎。
那枚幽蓝色的飞针虽然被打偏了轨迹，却还是像切豆腐一样穿透了剩下的半截枪身，深深钉入了后方的舱壁，尾羽还在疯狂颤动。
这要是扎在人身上，神仙也得躺板板。
林骁顾不得虎口的剧痛，一脚踢翻旁边的工具柜。
沉重的铁皮柜子带着里面的杂物轰然倒塌，狠狠砸向休眠舱的控制台。
“砰！滋滋滋——”
控制台火花四溅，少年的动作瞬间卡顿。
林骁趁机抓起柜子里滚出来的那个保温杯，拧开盖子，将里面滚烫的热水直接泼向了上方的通风管道口。
并不是为了烫谁，而是为了制造混乱。
滚水遇到冰冷的金属管道，瞬间蒸腾起大片白茫茫的水雾，将整个舱体区域笼罩在一片模糊之郑
“醒醒吧大叔！”林骁把副官按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声音冷得像冰渣子，“你儿子早就在三年前死透了！这玩意儿就是个用你儿子基因培养出来的肉体傀儡！你见过谁家儿子管老爹要‘火种’的？”
副官趴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眼神空洞得像是个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
水雾渐渐散去。
那个少年僵硬地坐在舱内，似乎是因为控制台受损失去了攻击指令。
但就在下一秒，他的那只机械义肢再次缓缓举起。
副官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脖子。
但预想中的攻击并没有到来。
那只冰冷的机械手，缓缓并拢五指，掌心向内，贴在了并没有心脏跳动的左胸口，然后猛地向外一推。
这是一个极其标准的、甚至带着某种悲壮意味的起手式。
“这是……”林骁愣住了，这个动作他太熟悉了。
这是守夜人内部那个传中的男人——陈牧，生前最标志性的“空枪敬礼”。
寓意是：为了守护，我可以射出最后一颗子弹，哪怕枪膛空空，也是我的敬意。
那个傀儡少年……为什么会这个？
林骁猛地看向手腕，一直安静的系统界面突然像是疯了一样弹出红色的高危提示框。
【警告：检测到“末日枪械大师”初代系统核心残留信号！】
【信号源锁定：目标右臂——型号x-7-01原型机能源舱。】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像电流一样串联起来。
所谓的“火种”，根本不是什么毁灭性的武器，也不是什么病毒解药。
陈牧那个疯子，竟然把系统的核心碎片，藏在了一只杀人机器的手臂里。
林骁盯着那截还在滴落着淡蓝色冷却液的机械手指，突然觉得这个讽刺简直拉满了。
人类为了生存制造出最精密的武器，最后却要把希望寄托在能不能拒绝扣动扳机上。
那滴蓝色的液体顺着金属指尖滑落，悬在半空，摇摇欲坠。
在它滴落的那一瞬间，林骁分明看到液体倒映出的并不是地面，而是一张扭曲的、正在从阴影里缓缓浮现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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