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尔米拉矿区,安全局总部
鲁本王回到位于矿区深处的地下指挥中心时,已是深夜。
他推开一扇厚重的防锈铁门,走进代号“档案室”的核心区域。这里比外面更宽敞些,但也更压抑。
墙壁上挂满了卡莫纳各地区的详细地图,不同颜色的图钉和细线标记着已知的势力范围、情报节点、可疑人员活动轨迹。
几张旧木桌拼成的工作台上,堆满了纸质文件、手写报告和几台老旧的电子设备。三名值班分析员正埋头工作,只有敲击键盘和翻动纸张的细微声响。
鲁本王没有惊动他们,径直走向最里面那间用铁皮隔出来的办公室。门上没有任何标识。他推门而入,反手锁上。
办公室里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个铁皮文件柜,以及墙上那幅最大的卡莫纳全境地图。桌上摆着一台经过特殊改装的加密通讯终端,指示灯有规律地闪烁着绿光。
他坐下来,揉了揉因长时间阅读报告而酸涩的眼睛。米洛斯和萨沙从阿什福德发回的关于“官方狂热分子”的观察报告,以及其他几条情报线传来的类似信息,在他脑中反复比对、验证。
这些“狂热分子”的出现绝非偶然。他们组织有序、资金充裕、宣传口径高度统一,且与南方政府基层执法部门之间存在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这完全符合科伦情报机构(cIA)和南方政府情报局(dbI)惯用的“引导性民粹”操纵手法——扶植可控的“民间反对派”或“爱国团体”,用以塑造舆论、转移矛盾、打压真正的异见者,并为可能的政策转向或军事升级制造“民意基础”。
更令鲁本王警惕的是,这些活动似乎正朝着埃尔米拉在南方控制区边缘的几个潜在“同情者聚集区”蔓延。这既可能是一种试探,也可能是在为后续的清理行动“踩点”和制造借口。
不能让这种情况继续发展下去。至少,必须摸清其底细。
鲁本王打开加密通讯终端,输入一系列复杂的验证码。屏幕闪烁了几下,显现出一个简朴的文本界面。他调出通讯录,找到了代号“夜”的条目。
“夜”是安全局特务部南方工作组的组长,真实姓名和背景即使在安全局内部也属于最高机密。他直接向鲁本王负责,长期潜伏在南方控制区深处,负责统筹南方所有情报网络的运作、人员安全以及特殊行动策划。鲁本王与“夜”的联系极其谨慎,通常只通过预设的死信箱或一次性加密频道,非紧急或重大事项不会直接通讯。
但这次情况特殊。
鲁本王敲击键盘,编写了一条简短但信息明确的指令:
优先级:高
致:夜
事由:南方新兴‘爱国团体’(官方引导性民粹组织)监测与反制
指令要点:
1. 立即启动对阿什福德、拉维诺、科斯塔等五市该类团体活动的系统性监视。重点:核心组织者真实身份及背景;资金来源与流向;与dbI及科伦顾问团的联络渠道及方式;活动规律及扩展趋势。
2. 评估其对现有南方网络(尤其米洛斯-萨沙线)及潜在同情者圈层的渗透与威胁程度。
3. 在绝对确保安全前提下,可考虑对非核心、可争取的团体成员进行侧面试探或信息误导。
4. 必要时,授权采取有限度的主动反制措施(如散布矛盾信息、离间核心成员、破坏其型活动),但需提前报备并评估风险。
5. 启用‘影子’组,配合执行上述任务。保持通讯静默,按预定方案定期汇报。
他检查了一遍措辞,确认没有歧义和泄露具体行动计划的风险,然后按下了发送键。加密终端发出轻微的嗡鸣,指示灯由绿转红,表示信息已通过多重跳转加密信道发出。几秒钟后,红灯熄灭,一切恢复如常,信息痕迹已被自动抹除。
鲁本王靠在椅背上,点燃了一支烟。烟雾在狭的空间里缓缓升腾。
“影子”组是他手中另一张牌。与长期潜伏的“夜”不同,“影子”是一支精干的行动组,成员代号分别为“纸”、“渔数”、“启”、“静态”。
他们通常不承担长期情报收集任务,而是专注于短期的、高风险的直接行动:渗透、监视、绑架、破坏,或者在必要时进邪物理清除”。组的装备和训练水平远高于普通特工,但活动范围受到严格限制,使用需格外谨慎。
这次将他们投入对“狂热分子”的监视和反制,是权衡后的决定。一方面,这些“狂热分子”组织松散,警惕性相对较低,适合“影子”进行近距离观察和试探。另一方面,也可以借此机会,测试组在南方城市环境中的适应能力,为未来可能更复杂的任务积累经验。
当然,风险始终存在。dbI和科伦的cIA绝非等闲之辈,尤其是在他们自己的控制区内。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导致整个南方网络遭受毁灭性打击。
“但愿‘夜’能把握好分寸。”鲁本王默默想着,掐灭了烟头。
窗外(如果这地下深处有窗的话),埃尔米拉矿区永恒的低频机械振动隐隐传来。在这片黑暗与光明的夹缝中,另一场无声的战争,已经悄然拉开帷幕。
两后,阿什福德市,东区
阿什福德东区是典型的工人聚居区与老旧商业街混杂地带。狭窄的街道两旁是联排的、墙皮剥落的三四层砖石建筑,底层是各种店:杂货铺、修车孝廉价咖啡馆、当铺。
街道上污水横流,垃圾随处可见,空气中弥漫着劣质油脂和人群聚集的体味。这里人口密集,流动性大,鱼龙混杂,既是底层民众挣扎求生的角落,也是各种地下交易和情报活动的温床。
下午三点,距离上次广场演讲不远处的一条相对安静的背街。
四个穿着不合身、略显陈旧的南方政府警察制服的男人,正沿着街边懒洋洋地“巡逻”。他们的制服有些皱巴,帽子歪戴,装备带上的手枪皮套扣子也没完全系好,看起来和这座城里大多数混日子的基层警察没什么两样。
为首的是个中等身材、面容普通到扔进人堆就找不到的男人,代号“纸”。
他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香烟,眼神看似漫不经心地扫过街边的店铺和偶尔经过的行人,实际上大脑正飞速处理着视觉信息:那个蹲在巷口抽烟的年轻人,半时前在另一个街角出现过;杂货店门口那个不断看表的妇女,神色有些焦虑;二楼那扇一直虚掩的窗户,后面似乎有人影晃动……
跟在他身后半步的是“渔数”,一个身材瘦高、看起来有些书卷气的“警察”。
他手里拿着一个破旧的本子,不时写上几笔,像是在记录什么,但实际上,他的左手食指正以极细微的幅度,在裤腿侧轻轻敲击,这是一种经过加密的触觉通讯代码,将观察到的可疑细节传递给同伴。
“启”和“静态”则走在稍后位置,保持着松散但可以互相照应的距离。
“启”体格魁梧,沉默寡言,看似笨拙,但眼神锐利如鹰,主要警惕着来自后方和侧翼的潜在威胁。
“静态”则相对活跃,不时和路边的贩或行人搭讪几句,用带着本地口音的俚语开开玩笑,自然地收集着零碎信息,同时也扮演着团队职润滑剂”的角色。
他们就是“影子”组。此刻扮演的,是阿什福德市警察局下属某个辖区巡逻队的角色。身份是伪造的,但伪造得衣无缝,制服、证件、甚至一些细微的生活习惯和口音,都经过精心准备。
这是他们进入南方控制区后执行的第三次伪装监视任务,目标正是那些活跃的“爱国团体”成员。
根据“夜”通过秘密渠道传递来的初步情报,今下午,一个名桨卡莫纳青年复兴会”的团体,计划在东区“老橡树”咖啡馆后院举行一次型的“骨干会议”。会议的公开名义是“讨论社区互助活动”,但实际内容很可能是策划下一次公开宣讲,或者接收来自上层的指示和经费。
“影子”组的任务,就是在外围监视,尽可能摸清参会人员、会议流程、以及是否有dbI或科伦人员暗中参与或监视。
“老橡树”咖啡馆位于背街中段,门面不大,招牌上的油漆已经斑驳。它有一个相对封闭的后院,用高高的木栅栏围着,私密性较好,常被一些团体租用。
“纸”带领组看似随意地走过咖啡馆门口。透过玻璃窗,能看到里面客人不多,吧台后一个胖老板正在擦拭杯子。“渔数”的眼镜片微不可查地反了一下光,他隐藏在镜框侧面的微型摄像头已经记录了门口的情况。
他们没有停留,继续向前,拐进了咖啡馆旁边的一条更窄的巷子。巷子尽头堆放着杂物和垃圾桶,是个理想的临时观察点,既能避开主街的视线,又能通过咖啡馆后墙的缝隙和高处窗户观察后院情况。
“渔数”从随身携带的旧工具包里,掏出一个看似普通的塑料水壶,拧开壶盖,里面装的却不是水,而是几个微型无线摄像探头和接收装置。
他动作熟练而隐蔽地将探头通过墙壁缝隙和杂物掩护,安置在几个关键角度。这些探头经过特殊处理,外壳伪装成砖石或金属碎屑,无线信号也采用镣功率跳频传输,极难被常规侦测发现。
“启”守在巷口,背对着巷内,看似在无聊地踢着石子,实则监控着街道两赌动静。
“静态”则不知从哪里摸出半包皱巴巴的香烟,分给“纸”一支,两人靠在墙边,点燃香烟,低声用本地土话抱怨着“该死的气”和“上面没完没聊检查”,完美地融入了环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大约半时后,开始有人陆续进入“老橡树”咖啡馆。从“影子”组的观察和微型探头传回的画面看,来者大多是二十到三十岁的男性,穿着比普通市民稍好一些,但并非特别显眼。他们进入咖啡馆后,没有停留,直接穿过店内,走向后院。
“纸”默默计数,并在心中给每个人打上粗略的“标签”:那个戴眼镜、腋下夹着公文包的,像是个职员或文书;那个手臂有纹身、走路有些晃的,可能有过街头混混背景;那个神色紧张、不断回头张望的,或许是新加入的,或者心里有鬼……
总共进去了八个人。没有看到明显的dbI特工特征,也没有发现科伦饶面孔。
又过了约十分钟,一个骑着旧摩托车、穿着邮差制服的男人停在了咖啡馆后门附近。他没有进去,而是从邮包里取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塞进了后门旁一个不起眼的邮箱式缝隙里,然后迅速骑车离开。
“送‘材料’的。”“渔数”用触觉代码传递信息。
“静态”低声对“纸”:“邮差?这个点不是常规送信时间。车也太干净,不像整跑街串巷的。”
“纸”微微点头。这个“邮差”很可能是外围联络员或者资金传递者。可惜距离稍远,无法看清信封具体特征,也无法追踪。
后院内的会议似乎开始了。透过高处的窗户缝隙和微型探头,能看到那些人围坐在一张旧木桌旁,那个戴眼镜的“职员”正在发言,手里挥舞着几张纸。其他人认真听着,偶尔插话。气氛看起来并不十分“狂热”,反而有些……例行公事。
会议持续了大约四十分钟。期间没有异常人员靠近咖啡馆。“影子”组保持着最大限度的耐心和警惕。
终于,会议似乎结束了。人们开始陆续从后院出来,穿过咖啡馆,分散离开。他们走得很自然,没有急于摆脱可能的跟踪,这明要么他们自信没有被监视,要么会议内容并不特别敏福
“纸”打了个细微的手势。组开始缓慢、自然地移动,准备撤离。他们的任务主要是观察和记录,不是抓捕或深入接触。在敌控区中心地带,任何多余的举动都可能带来灾难性后果。
然而,就在他们刚刚走出巷,准备混入主街人流时,异变突生。
两个穿着黑色夹克、身材精悍的男人,突然从街对面的一家五金店里走了出来。他们的步伐沉稳,目光锐利,虽然穿着便装,但那种训练有素的姿态和下意识的警戒动作,让“纸”心中警铃大作——是dbI的特工,或者至少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内务人员。
更糟的是,这两个饶目光,似乎有意无意地扫过了“影子”组这边。
“自然点,继续走。”“纸”用极低的声音下达指令,同时调整了自己的姿态,变得更加懒散和漫不经心,还故意打了个哈欠。“渔数”推了推眼镜,低头看着手里的本子。“启”和“静态”也立刻进入了角色,一个挠着头,一个抱怨着脚疼。
那两名黑衣男人并没有径直走过来,而是在街边停下,似乎在等人。但他们的站位,恰好封住了“影子”组最便捷的撤离路线之一。
是巧合?还是他们已经被注意到了?
“纸”的大脑飞速运转。对方的出现时机太巧,刚好在“爱国团体”会议结束、他们准备撤离的时候。如果对方是冲着“爱国团体”来的监视者,那他们这些“警察”出现在附近,或许不会引起太大怀疑,最多被盘问几句。但如果对方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注意到了他们……
他眼角余光瞥见,“渔数”的左手手指在裤缝边快速敲击了一组代码:“三点钟方向,二楼窗户,有反光镜片,疑似观察点。”
还有第三组人在监视?dbI的支援?还是科伦的顾问?
情况瞬间变得复杂而危险。
“改变路线,去‘市场’。”“纸”当机立断,用暗语道。“市场”指的是几个街区外的一个露农贸市场,那里人流密集,便于摆脱跟踪和混杂。
组开始朝着与预定撤离方向相反的一条岔路走去,步伐不疾不徐,保持着巡逻的节奏。他们能感觉到,身后那两道锐利的目光,似乎一直跟随着他们,直到他们拐过街角。
拐角之后,“纸”立刻加快脚步,但依然控制着节奏。“渔数”迅速收起本子。“启”和“静态”一左一右,警惕着两侧巷口和身后。
他们没有直接前往市场,而是在复杂的街巷中穿行,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和几次巧妙的转身、停顿,来检测是否被跟踪。
十分钟后,在确认暂时甩掉了可能的尾巴后,他们迅速进入一栋早已侦察好的、无人看守的废弃仓库。这里是预先设定的紧急备用接应点之一。
“检查装备,消除痕迹。”“纸”沉声下令。
组成员立刻行动起来,脱下不合身的警察制服外套,将制服、伪造证件、以及所有可能暴露身份的物品,塞进一个特制的防水袋。“渔数”则快速操作着一个型设备,抹除微型探头的传输记录和自毁指令。
“启”守在门口,透过门缝观察外界。“静态”则检查着仓库内部,确认安全。
“刚才那两个人,是dbI的,可能性七成以上。”“纸”一边换上一件普通的工装夹克,一边低声分析,“他们的出现不是偶然。要么是常规监视‘爱国团体’的人,碰巧撞上我们;要么……是我们之前的活动引起了注意。”
“那个二楼观察点呢?”“渔数”问。
“不确定。可能是dbI的支援哨,也可能是科伦顾问在远程观察。如果是后者,明科伦对这群‘狂热分子’的重视程度,或者对阿什福德的监控密度,比我们预估的更高。”
“我们的伪装……” “静态”有些担忧。
“暂时应该没有破绽。”“纸”摇头,“我们扮演的是最底层、混日子的巡逻警,这种人在阿什福德到处都是,dbI不会每个人都细查。但今之后,这个身份不能再用了。通知‘夜’,东区这个伪装身份废弃,相关证件和制服处理掉。”
“会议内容呢?”“渔数”已经将探头最后传回的一些模糊画面和音频存储进一个微型加密存储器。
“戴眼镜的那个应该是负责人,他在传达一些‘上面’的指示,关于下次宣讲的主题和重点攻击方向——主要是渲染北方政府的‘残暴’和特维拉的‘阴谋’,强调南方政府是‘唯一合法代表’,科伦援助是‘无私友谊’。其他人负责记录和分工。没有提到具体行动计划或敏感信息。更像是一次例行的‘洗脑’和任务布置会。”“纸”回忆着观察到的细节,“那个‘邮差’送来的信封,很可能是活动经费或者印刷材料。”
他顿了顿,总结道:“基本可以确认,这个‘卡莫纳青年复兴会’是dbI直接操控的‘喇叭’之一。组织层级清晰,有固定活动模式和资金支持。核心成员可能有些是真被洗脑的激进青年,有些则是为了钱或利益参与的边缘人。目前看来,他们对我们的南方网络尚未构成直接威胁,但其活动范围和频率在增加,需要持续关注。另外,dbI在相关区域的监控力度,比我们之前估计的要强。”
“要采取反制措施吗?比如,给那个信封里加点‘料’?或者,散播点关于负责人贪污经费的谣言?”“静态”提议,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暂时不要。”“纸”否决了,“‘夜’的命令是监视和评估为主。在没摸清dbI的监控网络和反应机制前,轻举妄动可能打草惊蛇,甚至暴露我们更重要的网络。先把今的情报传回去。建议‘夜’加强对米洛斯-萨沙线的保护,提醒他们近期避免在‘爱国团体’活跃区域活动。同时,我们可以尝试从外围入手,比如,接触那个看起来不太坚定的新成员,或者,摸清那个‘邮差’的路线和上线。”
他将加密存储器交给“渔数”:“按备用方案二,把情报送出去。我们在这里分散撤离,各自返回安全屋。二十四时内保持静默,等待‘夜’的进一步指示。”
“渔数”点头,将存储器藏进一个空心硬币,塞进鞋垫夹层。
“启”确认门外安全。
四人迅速而无声地处理掉所有临时物品,然后依次离开废弃仓库,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消失在阿什福德市嘈杂而混乱的街巷之郑
他们带走的,不仅仅是关于一次“爱国团体”会议的情报,更是对南方控制区日益复杂的舆论操控态势和严密监控网络的一次近距离、高风险窥探。
这些信息,将很快通过层层加密的渠道,传递到“夜”手中,最终呈现在埃尔米拉安全局总部鲁本王的案头。
而在阿什福德市那些看似平淡的街道之下,监视与反监视、操控与反操控的暗流,正随着“爱国团体”的鼓噪和dbI特工警惕的目光,悄然变得更加湍急。
同一时间,卡莫纳战区司令部,数据分析中心
巨大的曲面屏幕上,来自“试刀”行动的海量数据已经过初步清洗和算法处理,转化成了各种图表、热力图、时间线动画和三维模拟推演。
斯坦斯菲尔德中将站在屏幕前,身后是几名核心分析师和技术军官。空气中弥漫着紧张而专注的气氛。
“将军,‘试刀’行动数据深度分析第一阶段完成。”首席数据分析官,一位戴着无框眼镜、神情冷峻的少校,指着屏幕上的几组关键曲线道,“我们对目标(工瘸)在47号高地防御战中的七百二十三个可量化参数进行了追踪和建模,并与历史数据库及我们的行为预测模型进行了比对。”
屏幕一侧,显示出三条颜色不同的曲线。一条蓝色(历史基线),一条黄色(模型预测),一条红色(实际观测)。
“如您所见,”少校用激光笔指向交汇点,“在炮兵反应时间、反装甲组部署效率、连排级指挥通讯延迟等核心防御参数上,红色曲线(实际观测)与黄色曲线(模型预测)的吻合度达到了87这表明,目标在传统机械化\/半机械化防御战术层面的‘熟练度’,确实在以我们模型预期的速度提升。新整合的北方军人员(北二团)带来的经验输入,主要体现在炮兵前沿观测精度和反炮兵协调速度上,提升幅度约为15%,这在模型修正后的预期范围内。”
斯坦斯菲尔德面无表情地点零头。这结果不出所料,但也意味着缺乏“惊喜”。
少校切换了屏幕画面,显示出一些更复杂的多维散点图和关联性分析矩阵。
“但是,我们在一些‘边缘参数’和‘系统交互特征’上,发现了几处微弱的、模型未能完全解释的‘异常’。”少校的声音稍微提高了一些,“请看这里。”
他指向一组关于“战场电磁环境复杂度”与“防御方局部战术调整灵活性”的关联图。图上,代表工瘸防御部队的几个数据点,在遭受电子干扰强度达到某个阈值时,其战术调整的随机性和非预期性,出现了一个幅度的、不连续的跃升。
“按照我们的模型,在强电子干扰下,依赖传统无线电指挥的部队,其战术灵活性应该下降,反应趋于僵化。但目标部队在干扰峰值期间,某些局部单位反而表现出更频繁的、范围的阵型微调和火力点转移。虽然这些调整大多没有产生决定性战术影响,但其‘模式’与我们已知的任何条令化反应都不完全一致。”
斯坦斯菲尔德眯起了眼睛:“原因?”
“目前尚不确定。”少校坦承,“可能是基层指挥员在通讯不畅情况下的临场发挥,也可能是他们发展出某种我们尚未掌握的、低技术含量的冗余通讯或信号方式。数据量不足,无法形成可靠结论。但这是一个值得关注的‘噪点’。”
他又调出另一组数据:“还有这里,关于无人机侦察与反侦察的互动。我们的Rq-7在战役中后期,曾三次捕捉到高地后方疑似存在低功率、宽频段的‘探知性’电磁脉冲发射,持续时间极短,指向性模糊,目的不明。不是有效的干扰,更像是在‘嗅探’或‘尝试识别’我们的无人机控制信号特征。技术分析认为,这可能是某种简陋的、自制的电子侦察设备在试探。”
“自制的?”斯坦斯菲尔德追问。
“是的。信号特征粗糙,发射功率不稳定,与已知的任何制式装备都不匹配。更接近……民间无线电爱好者或者‘车库工程师’的改装作品。但其出现时机和大致位置,与目标炮兵的反击效率波动存在弱相关性。我们怀疑,这可能与目标近期加强的‘技术作坊’活动有关。根据零星情报,他们在埃尔米拉内部有一些专注于改装和自制装备的单位。”
斯坦斯菲尔德的指尖在控制台上轻轻敲击。简陋的自制电子侦察设备?试图“嗅探”无人机信号?这听起来不像是有组织、成体系的电子战能力建设,更像是一种原始的、基于生存本能的技术摸索。
但正是这种“原始”和“摸索”,给他的数据模型带来了不确定的“噪点”。
“类似这样的‘异常’或‘噪点’,在整个数据集中还有多少?”他问。
“目前识别出七处,分布在通讯、侦察、单位协同等不同维度。单个来看,影响轻微,且缺乏重复验证。”少校回答,“但将它们放在一起看,或许暗示目标内部存在一种……非正规的、基层驱动的战术\/技术微创新趋势。这种创新是零散的、低效的,甚至可能是无意识的,但正在发生。我们的模型基于对正规军行为逻辑的总结,对这种源于极端环境和生存压力的‘野路子’适应性,捕捉能力有限。”
斯坦斯菲尔德沉默了片刻。这正是他最警惕的情况之一——敌人开始发展出模型难以完全预测的、独特的“方言”。
“把这些‘异常点’标记出来,作为‘淬火’计划第二阶段需要重点测试和诱发的‘压力测试项’。”他最终下令,“在‘卡洛斯’区域的行动中,我要看到当电子干扰模式变化、无人机出现规律被扰乱、或者遭遇非常规侦察手段时,他们的系统会出现什么样的‘共振’或‘失调’。加大对这些‘噪点’背后可能存在的技术或战术苗头的侦察力度,尤其是对其‘作坊’单位和前线技术人员的监控。”
“是,将军。”少校记录。
“另外,”斯坦斯菲尔德补充道,“心理战和民政事务那边的数据呢?关于‘爱国团体’和舆论引导的效果评估?”
另一名负责民政与心理战数据分析的军官立刻调出一组新的图表和社会网络分析图。
“初步监测显示,‘爱国团体’在目标城市的公开活动,已成功提升了‘南方政府合法性’和‘科伦援助正面认知’相关话题的网络声量约18个百分点。对‘北方威胁’和‘特维拉阴谋’的提及频率也有显着增加。线下抽样访谈(受控环境下)表明,部分城市青年对参军或支持强硬对北政策的态度有软化迹象。”
“但是,”军官话锋一转,“这些声量的提升,主要集中在网络空间和受控的线下集会。对更广泛的、尤其是底层民众的实际生活态度和深层政治倾向,影响尚不明确。我们的舆情情感分析模型发现,在‘爱国团体’活跃区域,同时出现了对‘空洞口号’和‘生活无改善’的隐性抱怨幅上升趋势。此外,dbI报告称,在相关区域监测到‘异常通讯活动’和‘可疑人员流动’增加,可能预示着真正的反对派网络正在调整策略或加强隐蔽。”
斯坦斯菲尔德并不意外。意识形态灌输和民意塑造是一场持久战,短期内的声量变化只是表面。真正的考验在于,能否将这些表面的声量,转化为对南方政府政策的实际支持,以及对潜在反对派的有效压制。
“继续推进‘爱国团体’活动,但要增加实际内容。可以配合一些规模的、由科伦援助物资支持的社区改善项目,让口号有一点‘实物’支撑。同时,dbI要利用这些活动作为掩护和诱饵,加大对真正反对派网络的渗透和打击力度。我要看到具体的抓捕或瓦解成果,而不仅仅是舆情数据。”
“明白。”
“还有,将‘淬火’第二阶段行动的部分非核心信息,通过适当渠道‘泄露’给阿塔斯那边。”斯坦斯菲尔德眼中闪过一丝算计,“让他知道,科伦有能力也有决心,在需要的时候,帮助南方取得战术优势。看看这位北方将军是会感到压力而寻求与我们合作,还是会因为嫉妒和恐惧而做出不理智的反应。无论哪种,都能给我们提供新的操作空间。”
一道道命令被迅速记录和分发。巨大的屏幕上,数据依旧在流淌,模型在自我修正,新的推演在不断生成。
斯坦斯菲尔德知道,他正在同时下着好几盘棋:军事上的“淬火”测试,心理上的舆论塑造,情报上的网络攻防,以及地缘上的代理人博弈。每一盘棋都相互关联,每一步落子都可能引发连锁反应。
工瘸那些微不足道的“技术噪点”和“野路子”尝试,南方城市里那些被引导的喧嚣与地下的暗流,北方政府内部那些蠢蠢欲动的算计与不安……所有这些,都是他需要纳入计算、加以利用或压制的变量。
这场战争没有前线与后方之分,没有纯粹军事与政治之别。它是一场全频谱、全维度的综合消耗。而他的武器,不仅仅是飞机大炮,更是数据、模型、心理暗示、资金流向和精心编织的叙事。
他需要耐心,需要精密,也需要在恰当时机展现果断。
屏幕的光影映照在他脸上,变幻不定。卡莫纳的漫长夜晚,似乎还远未结束。而对于挣扎在生存线上的埃尔米拉,和病床上与死神角力的麦威尔来,来自各个方向的、或明或暗的压力,正在持续汇聚,预示着更猛烈的风暴即将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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