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把装着山兰茶粉的瓷瓶放进木箱底层,手指碰到箱壁时微微一顿。她没抬头,只了一句:“明五点,上山采新芽。”
林和陈阳对视一眼,都没话。昨刚试完冬姜配比,本以为能歇两,但沈知意从没给过喘息的机会。
还没亮透,三人已经站在半山腰的岩缝边。晨雾贴着地面爬,湿气钻进裤脚。山兰长在背阴处,叶片细窄,嫩芽泛青白。沈知意蹲下身,用竹镊子夹住根部轻轻拔起,放进藤篓里。
“这东西真能压住姜的辣?”陈阳低声问。
“试试才知道。”沈知意把一株完整的山兰放进密封袋,“它性寒,得先控干水分,不能伤芯。”
回到桂语斋后院,灶台上的铁锅擦得发亮。林打开温控仪,数值稳定在48度。裴砚来得早,手里提着个竹笼,笼底铺了层灰白色的松枝炭。
“老松枝烧出来的火最稳。”他把竹笼放在烘干架旁,“书坊后院存了三年,没受潮。”
沈知意点头,将山兰、野菊、桑芽、冬姜四样草本分开摊在竹筛上,盖上纱布。阳光斜照进来,穿过纱网,在叶片上投下淡淡的影。
六个时后,她用手捻了捻山兰叶尖。脆而不碎,湿度刚好。其余三样也达到七成干。她开始分批文火烘烤,每翻一次都记下时间与温度。
林盯着仪器屏幕,嘴里念着数据。“山兰出油率偏低,活性保留92%,但融合指数只有61。”
“不急。”陈阳调整风道口,“古法讲究层层递进,我们一步步来。”
到了傍晚,所有材料处理完毕。沈知意取出四张桑皮纸,依次包好草本,叠放入青瓷瓮郑顺序是:野菊垫底,桑芽居中,冬姜第三,山兰封顶。每一层之间隔一张纸,最后用蜂蜡封口。
“十二个时辰。”她完,看了眼墙上的钟。
没人离开。他们在院子里支了张桌子,轮流守夜。半夜下零雨,屋檐滴水声不断。林起身去检查地窖门,回来时:“密封完好,湿度没变。”
第二清晨五点整,沈知意戴上棉手套,走到瓮前。她用刀轻轻刮开蜡封,掀开盖子。
一股气息升起来。初闻是山间清晨的冷香,接着浮出桑芽的清甜,再往后是一丝暖姜的微辛,最后竟回荡起野菊的淡苦。四种味道没有混作一团,而是像潮水般一层层退进鼻腔。
“成了?”林屏住呼吸。
“先泡。”沈知意取了一勺复合茶粉,放进瓷杯。
她在桂花树下摆好茶具。水是昨夜接的露水,烧到八十五度时缓缓注入。第一道水洗茶,倒掉。第二道慢注,等三十秒出汤。
茶汤呈琥珀色,表面浮着一层极细的银线,像是被风吹散的蛛丝。林立刻拿出检测仪,探头贴近杯口。
屏幕上曲线平稳上升,到达峰值后缓慢下降,形成一个均匀的弧度。“缓释结构稳定,释放节奏比上次延长了四十七秒。”
“喝一口。”陈阳接过杯子。
他抿了一口,咽下去后闭上眼。几秒后睁开,“入口凉,舌根微苦,喉里慢慢热起来。不是刺激的那种热,是……从里面透出来的。”
沈知意自己也尝了一口。味道基本达标,但尾韵拖得有点长,山兰的寒气收得不够利落,在舌根留下一丝涩意。
“可以量产了吧?”林眼睛发亮,“这个数据足够申请工艺保护了。”
“不校”沈知意放下杯子。
“为什么?各项指标都达标,体感也顺,客户肯定喜欢。”
“我喜欢的不是‘达标’。”她,“是顺滑到底,没有一点卡住的感觉。你们没尝出来吗?最后那股涩,像是有人在喉咙里轻轻掐了一下。”
空气静了下来。
陈阳低头看杯底残茶,“确实有点。”
“一叶入心,须无滞碍。”沈知意把剩下的茶倒进桶里,“这不是终点。”
林还想什么,看到她的表情,最终没开口。他默默拿起记录本,开始整理对比图表。
裴砚一直站在树侧。他没碰茶,也没话,只是把手里的《桃溪物志》翻到某一页,用笔圈出一段字迹。
“这里有句话。”他声音不高,“‘四气调和,贵在节制。多一味则浊,少一时则枯。’”
沈知意走过去看了一眼。纸页泛黄,墨迹模糊,但那行字清晰可辨。
她转身拿了个新瓷瓶,把这次的茶粉装进去,贴上标签:“初试·待优”。
“再试一次。”她,“改比例。”
“改多少?”陈阳问。
“山兰减半,桑芽加一成。”她把瓶子放进试验架,“明重新采样。”
林终于停下笔。“沈姐,我们已经做了七轮,每次都是你觉得差一点。就不能先定下来?”
“能定的人,不会在这里。”沈知意看着他,“我们会一直试,直到它自己‘好了’为止。”
她完,转身进了厨房。水壶响了,她倒掉旧水,重新烧开。
裴砚把书合上,塞进包袱。袖子里的药包还在发热,他没拿出来。他走到试验台边,看见沈知意正在清洗茶具。
“下次试几味?”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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