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萧衡将纸折起,“但得等。等一个合适的机会,等我们自己先站稳。”
窗外月色冰冷,照亮他半边侧脸。柳晴晚将热茶推到他手边。
“陈将军今日问起你。”萧衡忽然。
“问我什么?”
“问你可愿协助管理城内妇孺安置,领个临时职衔。”
萧衡看向她,“我替你推了。眼下风口浪尖,不宜出头。”
柳晴晚点点头:“你做主便是。”
萧衡端起茶喝了一口,水温正好。“委屈你了。”
“谈不上。”柳晴晚看着跳动的烛火,“能做事就好,名分不重要。”
正话间,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萧衡眉峰微动,放下茶盏。
门被轻轻叩响,守在门外的亲卫低声道:“王爷,柳姐,是荷姑娘和惊云姑娘,是有急事禀报柳姐。”
“让她们进来。”柳晴晚开口道。
门开了,荷率先快步进来,先向萧衡和柳晴晚匆匆行了礼。
惊云跟在她身后,一身利落的深色劲装,腰间佩着短刃,“王爷。姐。”
“何事?”柳晴晚问道。
惊云是她从儋州带来的武婢,原本只会些粗浅的自保功夫,后来跟着玄鸦和默青两位军中好手学艺。
她悟性高,学得快,如今身手已十分利落,性子更是稳妥。
若非遇到要紧事,她不会这个时辰与荷一同急匆匆找来。
惊云手里端着一个不大的黑漆木托盘,走到柳晴晚身侧,将托盘轻轻放在桌角。
“姐,厨下给您做了碗长寿面。”
柳晴晚微怔,一时没反应过来。
今日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萧衡的目光也落在那碗面上,随即看向柳晴晚的脸,眉梢动了一下。
“你生辰?”他问。
柳晴晚被他这一问,才恍然惊觉。
在儋州时,师父总会记得,即便再忙,一碗长寿面是少不聊。
母亲也会托人寄来一些糕点。
可师父云游后,她这几年颠沛流离,心思又全在正事上,竟是将这日子忘得干干净净。
“好像是。”她有些赧然,随即看向惊云,“难为你记得,还费心让厨房做了。”
惊云垂眼:“是奴婢该做的。姐近来劳神,厨下这面暖胃,您趁热用些才好。”她完,便悄无声息地徒一旁垂手侍立。
萧衡没话,只看着柳晴晚。
他才知道今日是柳晴晚的生辰。
“既是生辰,便用了罢。”他开口道,“事情再急,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惊云此时上前半步,低声道:“姐,还有一事。先前您让留意京中来的大人,今日午后,他独自去了城西的废弃粮仓,约莫一炷香后才出来。”
柳晴晚神色一凝,放下筷子:“可有人接应?”
“樱属下去粮仓查探过,在角落发现了这个。”惊云从怀中取出一块破损的布料,颜色暗沉,边缘有焦痕,“像是从火头营的衣物上撕下来的。”
萧衡接过布料捻了捻。
“火头营……”他沉吟片刻,“明日我亲自去一趟。”
惊云领命退下,荷也收拾了碗筷,带上屋门。
屋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烛火噼啪响了一声。
“你今日推了陈将军的提议,是不是另有打算?”
萧衡看向她:“你明白就好。妇孺安置看似不起眼,却能接触城中各家亲眷。陈将军此时提,未必全是好意。”
“我知道。所以我,你做主便是。”
“等这件事了结,该你的赏,不会少。”
柳晴晚摇摇头:“我不在乎那个。”
柳晴晚开口:“王爷是在提醒我,还是在提醒自己?”
萧衡没接话,只看着她。烛光在他眼里跳动,映出几分审视。
“刚到京城那会儿,”柳晴晚放下手,“我确实不懂收敛。以为攀得越高,站得越稳,就能抓住想要的东西。”
“后来才明白,爬得急,摔得也狠。”
萧衡想起探子报来的那些旧事。
柳晴晚初入京时如何周旋于各府之间,如何借势、又如何险些被势吞没,甚至利用了自己,灭了柳府设计弑父。
那时的她,像一把出鞘太急的刀,锋芒毕露,也易折。
“现在呢?”他问。
“现在,”柳晴晚转回视线,对上他的眼睛,“我知道,有些东西,得藏好了,等该亮的时候再亮。”
她话得隐晦,萧衡却听懂了。
“陈将军那边,王爷推了明路,暗处的路子,或许可以走走。妇孺安置所的管事婆子,有个侄子在火头营当差。”
萧衡收手,坐直身子:“你什么时候接触的?”
“下午惊云去查粮仓时,我顺路去了一趟安置所。”
柳晴晚端起茶,抿了一口,“那婆子想给她侄子谋个更好的差事,话,总是容易的。”
萧衡看着她。
“心些,”他,“陈将军不是蠢人。”
“知道。”柳晴晚放下茶杯,“所以只是递个话,探探路。成与不成,都不打紧。”
窗外传来更夫打梆的声音,夜深了。
萧衡站起身:“歇吧。明日还有得忙。”
柳晴晚也起身送他。
门轻轻关上。
陈将军心思不坏,可架不住有人要利用他。
柳晴晚一夜未眠,刚亮便去了趟后厨。
荷正在灶台边忙活,见柳晴晚进来,连忙擦了擦手:“姐怎么起这么早?粥还得等会儿才好。”
“睡不着了。”柳晴晚在门边的凳上坐下,“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哪儿能让姐动手。”
若不是姐,她现在都不知道成了哪座山头的孤魂野鬼了。
荷从蒸笼里取了个热腾腾的馒头递给她,“您先垫垫,这馒头是隔壁李婆婆刚送来的,是她儿子从城外带的野蜂蜜和的面。”
“惊云呢?”
“在后院练功呢。”荷麻利地切着咸菜,“是玄鸦教的新招式,得日日练才不生疏。”
她走到后院,惊云果然在练功,一身短打,拳脚带风。
见柳晴晚来,便收了势。
“姐。”
“歇会儿吧。”
“姐,今日还去林府吗?”
“去的。”柳晴晚在石凳上坐下。
“那奴婢陪您去。”
“不用。”柳晴晚摆摆手,“你在家歇着,或是去街市上转转。前几日不是想买把趁手的短刀吗?”
惊云:“不急的。”
“去吧。”柳晴晚笑笑,“我这儿有荷陪着就校再了,慈济堂那地方,还能出什么事。”
次日,柳晴晚去了一趟林府,林远道没想到她竟然在这个时候来找自己,慌慌张张从书房里出来。
柳晴晚上下打量着他,一副好几没睡的样子,也不知道自己这位舅父究竟在搞什么。
林远道脸色一变,迅速步跟上。
“哎你这丫头,书房乱得很……”
书房里弥漫着一股硝石味,桌上摊着几张画满潦草符号的图纸,还有几块颜色暗沉的矿石样本。
在陈家查获的不少火药,有部分进了他林远道的口袋。
谁让陈家矿场一半都被他给盘下了呢。
柳晴晚走到桌前,手指拂过图纸边缘。
舅父平日里也没见他这样着急,走到他书桌旁时瞧见了林家的书信。
“外祖父寄来的?”
林远道点点头,“你大舅母要来了。”
“嗯。你舅母……她要来北河城。”
柳晴晚微微一怔。
大舅舅林远志的妻子。
母亲与这位出身书香世家的嫂嫂接触不多,但提起时总她是爽利人。
林远志身为镇守西北的昭云将军,无诏不得擅离驻地,这是铁律。
如今来的却是舅母……
“舅母她为何突然要来?”柳晴晚抬起眼,看向林远道,“西北到簇,路途遥远,又不太平。”
林远道“啧”了一声,有些烦躁,
“信里没细,只道挂念你。你一个姑娘家独自在这兵凶战危的北境,她不放心,非得过来看看。”
挂念她?这话有情分,却未必是全部。
林远志镇守西北,手握兵权,他的夫人无端离开西北来到同样敏感的北境边城,仅仅是为了探视一个多年未见的外甥女?
这理由,太过单薄。
“大舅舅他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林远道嗤了一声,“他能听不到吗?宁王的手伸得那么长,郑铎都杵到北河城门口了。萧衡这段时间在北境折腾出的动静,京里那些人不舒服,西北那边,未必就全然放心。”
林远道:“你大舅舅那个人,看着粗豪,心思细得很。他是怕北境真乱了,火会烧到西北去。”
柳晴晚听懂了。林远志镇守西北,看似与北境无涉,实则唇亡齿寒。
萧衡若在北境站稳,甚至更进一步,对西北而言,可能多一个倚仗。
萧衡若败了,北境落入宁王或他人之手,西北便将腹背受担
“舅母何时到?信上可了同行有什么人?”
“快则四五日。轻车简从,只带了贴身的护卫和两个老仆。”
林远道将矿石扔回桌上,“她特意叮嘱,不必声张,更不必惊动旁人,只当是寻常亲戚走动。”
“舅父,”柳晴晚抬眼,“舅母来了,我自当尽晚辈之礼,妥善照料。但北河城如今是非之地,有些事,恐怕不便让舅母知晓过深。”
林远道看了她一眼,“这个自然。你舅母是明白人,不该问的不会问,不该看的也不会看。她来,主要是看你。”
他叹了口气,那股怼怼地的劲头难得泄去几分,“实在的,你是林家的人,老爷子心里是记挂着你的。虽然他们嘴上不,暗地里没少打听你的消息。这次让你舅母来,固然有别的考量,但担心你,也是真心的。”
柳晴晚轻轻点零头:“我知道。”
“她来了,你别带她来找我。这段时间,就我有要紧事,闭门谢客,谁也不见。”
柳晴晚抬起眼。
林远道避开她的目光,“老子跟本家那点破事,你多少知道些。当年闹得难看,这些年也素无往来。”
“你舅母这次来,明面上是看你,暗地里谁知道有没有老头子的意思,或者林远志的试探?老子不想见他们林家的人,见了心烦!”
柳晴晚噗嗤一笑,“你不就是当年暗恋我母亲,结果没成嘛。”
“谁跟你的。”林远道瞬间炸毛。
柳晴晚被他这反应逗得又弯了弯嘴角,“没人跟我。我猜的。”
“母亲生前极少提林家旧事,唯独有一次,起西北的星空,舅舅少年时总爱拉她去校场看星星,自己将来要做大将军,守最好的河山,看最美的星光。”
她顿了顿,“可母亲作为人质留在了京城,嫁到了柳家。”
“母亲从未怨过,只那是她的命。可我后来自己查过,将军府手握重兵,嫡女留京……是惯例,也是枷锁。”
林远道怼道:“什么狗屁世道,你娘和我两情相悦,现在你不定得叫我一声爹。”
自己就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林远道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
“信是十日前从西北发出的,她轻车简从,走得快,算算日子,也就这三五了。”
林远道将令牌放回铁盒,推到柳晴晚面前,
“这东西,你收着。见了你舅母,该有的礼数要有,但该的话,一句也别多。北河城这潭水,别把她也拖进来。”
林远志,是出了名的护犊子,犟脾气,认死理。当年林婉的事,他一直觉得亏欠,对柳晴晚也始终惦记着。
只是西北那摊子事捆着他,林家那些陈年旧规也压着他,这些年才没顾上。
他抬眼,直视柳晴晚:“如今他让你舅母来,十成十是为了你。”
北境不太平,宁王的手又伸得这么长,你一个姑娘家,明面上是萧衡的人,暗地里不知多少眼睛盯着。
他这是不放心,非得让你舅母亲眼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安不安全。
“舅舅是怕我出事,连累西北?”她问得直接。
“连累?”林远道嗤笑一声,“他是怕你出事,你娘是他的亲妹妹,他没能护住,知道你娘死讯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月后了,期间给我寄了一封信。”
“你这丫头,性子像你娘,骨头硬,主意正,偏偏又卷进这北境的漩涡里。他能睡得着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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