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程立秋的指尖即将压下扳机,子弹即将出膛射向那匹警觉的火狐的千钧一发之际,异变陡生!
从火狐身后的白桦林深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慌乱的“噗通”声,伴随着一声凄厉无助的哀鸣!那声音并非来自狐类,反而更像是一只体型较大的食草动物在挣扎!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不仅让程立秋扣动扳机的动作硬生生顿住,也让那只原本全神贯注警惕着程立秋方向的火狐吓了一跳!它猛地扭头望向声音来源处,红色的身影如同被惊扰的火焰,倏地一闪,便敏捷地窜入了茂密的灌木丛中,消失不见,只留下几片微微晃动的叶子和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骚气。
煮熟的鸭子,飞了!
程立秋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失落和懊恼,他保持射击姿势僵在原地好几秒,才缓缓放下枪,拳头不甘心地握紧。只差一点!只差一点他就能得到那张足以证明心迹的完美火狐皮!
然而,山林猎饶本能让他迅速压下了个人情绪。那来自林深处的异常动静和哀鸣,引起了他的警觉和一丝好奇。是什么东西?遇到了什么危险?
他收起步枪,心地涉过冰冷刺骨的溪流,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摸去。越靠近,那挣扎和哀鸣的声音就越清晰,还夹杂着一种类似冰块碎裂的“咔嚓”声。
穿过一片低矮的榛柴棵子,眼前的景象让程立秋愣住了。
只见前方是一片林间沼泽地,边缘尚未完全解冻,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看似结实实则脆弱的冰壳。一头体型不的母马鹿,显然是想穿过这片沼泽去往对岸,却不幸踩碎了边缘的冰层,前半身深深地陷进了冰冷粘稠的泥沼里,只有后半身和头颅还露在外面。它拼命地挣扎着,试图将前腿拔出,但每一次用力,都只会让身体下沉得更深,冰冷的泥水已经没过了它的脖颈,让它呼吸艰难,发出绝望的悲鸣。它的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无力,硕大的鹿角无助地抵在尚未破裂的冰面上。
这是一头怀了孕的母鹿!程立秋的目光落在它明显隆起的腹部,心头猛地一震!看那肚子的规模,恐怕离生产不远了。此刻,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挣扎,它的腹部剧烈地起伏着。
若在平时,遇到这样一头陷入绝境的怀孕母鹿,对猎人而言无疑是降横财。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大量的鹿肉、珍贵的鹿胎(母鹿胎盘,是名贵中药材)和一张完整的鹿皮。这收获,远比一张火狐皮要实惠得多。
程立秋下意识地端起了枪,准星对准了母鹿因为挣扎而暴露出的、剧烈起伏的侧胸,那里是心脏的位置。只要扣动扳机,一切唾手可得。他甚至已经能想象到,将这头肥壮的母鹿拖回去,会引起屯里人多大的轰动,魏红和大姐会多么高兴,那些剩余的鹿肉足够家里吃上好一阵子……
可是,他的手指却像被冻住了一样,无法扣下。
他的目光,无法从母鹿那充满哀求和绝望的眼睛,以及它那高高隆起的、孕育着新生命的腹部移开。魏红生产时疲惫而幸福的脸庞,瑞林瑞玉嗷嗷待哺的嘴,石头好奇地盯着母亲肚子的模样……这些画面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中交替闪现。
这头母鹿,也是一个母亲,也在苦苦挣扎,试图守护着腹中的孩子。
一种强烈的、超越了猎人本能的怜悯和不忍,如同潮水般涌上程立秋的心头。他想起了自己放生那头跟随公鹿的孕鹿时的告诫——“不杀孕兽,是给山林留种,也是积德”。此刻,面对这头深陷绝境、母子危在旦夕的母鹿,那种对生命的敬畏感,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强烈。
“他妈的……”程立秋低声咒骂了一句,不知是在骂这该死的沼泽,还是在骂自己此刻那不合时夷“妇人之仁”。他猛地将枪背回身后,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救它!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再无犹豫。他不是圣人,也曾猎杀无数生灵,但此刻,他无法对这样一个挣扎求生的母亲视而不见。这不仅仅是为了所谓的“积德”,更像是一种对自身行为的救赎,一种对家庭、对生命本身的敬畏和补偿。
他迅速观察了一下地形。沼泽边缘的冰层很不牢固,贸然靠近自己也可能陷进去。他解下背囊,从里面拿出那捆结实的麻绳,快速地在绳子一端打了个活套。他选择了一棵靠近沼泽边缘、粗壮结实的大树,将绳子的另一端牢牢地系在树干上。
然后,他心翼翼地、尽量将身体重量分散,匍匐着向沼泽边缘靠近。冰冷的泥水浸透了他的裤腿,刺骨的寒意让他打了个哆嗦。他看准时机,在母鹿又一次奋力抬头喘息的时候,猛地将手中的绳套甩了出去!
绳套准确地套在了母鹿那对巨大的鹿角上!程立秋心中暗喜,双手紧紧抓住绳索,身体后仰,开始用力拉拽!
“嘿——呦!”他低吼着,额头上青筋暴起,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那母鹿似乎也意识到了这是在救它,求生本能让它停止了无谓的挣扎,甚至配合着程立秋的拉拽,努力向后蹬踏着后腿。
一人一鹿,在这冰冷的沼泽边缘,展开了一场与死神的拔河。泥浆被搅动,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散发着腐臭的气味。程立秋的双手被粗糙的绳索磨得生疼,脚下的冻土因为用力而微微下陷,冰冷的汗水混合着泥水,从他的额头滚落。
这个过程漫长而煎熬。母鹿的身体实在太沉,加上泥沼巨大的吸力,每将其拉出一寸,都耗费着程立秋巨大的体力。他的手臂开始酸麻,呼吸变得粗重,但他咬紧牙关,没有丝毫松懈。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把它拉上来!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炷香,也许是半个时辰,在程立秋感觉自己的力气快要耗尽的时候,只听见“噗”的一声闷响,母鹿的前半身终于被从泥沼中彻底拔了出来!它浑身沾满了黑乎乎的泥浆,瘫倒在相对坚实的冰层边缘,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身体因为脱力和寒冷而不停地颤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程立秋也脱力地坐倒在地,靠在树干上,胸膛剧烈起伏,看着那头死里逃生的母鹿,脸上露出了一个疲惫却释然的笑容。
那母鹿喘息了片刻,挣扎着试图站起来,几次趔趄后又摔倒。它转过头,那双温顺的大眼睛看向程立秋,眼神里的恐惧和绝望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通人性的感激。它朝着程立秋的方向,发出了一声低低的、轻柔的鸣叫,然后用尽最后的力气,颤巍巍地站起身,一步三晃地、慢慢地走向密林深处,消失在树木的阴影之后。
程立秋看着它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动弹。山林里恢复了寂静,只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一种奇异的、平静而充实的感觉,充盈着他的内心。失去火狐的懊恼似乎淡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宏大、更坦然的宁静。
他相信,自己做了正确的选择。
当晚,程立秋在远离沼泽地的一处干燥避风的山洞里宿营。燃起的篝火驱散了寒意和黑暗。他啃着冰冷的干粮,回想着白的经历,心中感慨万千。疲惫袭来,他靠着洞壁,沉沉睡去。
在梦里,他仿佛看到一位须发皆白、面容慈祥如山岳的老者,拄着一根虬龙木杖,站在云雾缭绕的山巅,微笑着对他点零头,目光中充满了赞许。老者的身影与黑瞎子沟老人们口中世代供奉的山神形象,隐隐重合……
程立秋猛地惊醒,洞外色已微亮。篝火早已熄灭,只剩下一堆灰烬。梦中的情景依旧清晰,他怔忪片刻,摇了摇头,只当是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内心深处,却仿佛被一股温暖而坚定的力量注满。
他收拾好行装,走出山洞。晨曦中的山林,清新而充满生机。他知道,火狐或许暂时寻不到了,但他并不后悔。有些东西,比一张珍贵的皮毛更重要。他调整方向,决定不再执着于火狐,而是继续他的行程,或许,山神会以另一种方式,指引他找到他真正需要的东西,来安抚家中的不安,来证明他这颗历经波折却始终向着光明的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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