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个更加低沉、威严的声音从部落深处传来，带着一种强压下的平静：
“够了，卡库斯。”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一位极其雄壮的雄性马人缓步走出。
他的皮毛是深沉的栗色，宛如陈年的橡木，肌肉虬结，鬃毛浓密而富有光泽，额头上佩戴着一枚镶嵌着暗银色星辰石的额环。
他眼神锐利沉稳，此刻却蕴藏着深深的疲惫和一种认命般的无奈。他正是这个部落的现任雄性首领，特罗姆。
他先是严厉地扫了一眼被捆缚的三个马人，那目光让他们羞愧地低下了头。
然后，他的视线才落到萨格莱斯身上，复杂无比。他太清楚眼前这个看似平静的巫师拥有怎样可怕的实力和冷酷的手段。
上一次那不太愉快的“救援”和“报酬”，早已在一些部落成员心中留下了深刻的阴影。
星辰？特罗姆内心苦笑，星辰或许确实有指引，但他们也并非次次都能解读出它的真意。
而且他更明白，自己的有些族人是多么冲动愚蠢，仗着有强健的体魄和占星的能力，便以为所有生命都可成为他们长矛之下的猎物。
可如果他们真的有那般强大，又怎会困守森林深处如此之久，而且仅存这一支血脉？
只是他对此无能为力，三百年前巫师们那近乎灭族绝种的猎杀，都没能剔净他们骨子里的傲慢，他又如何能在朝夕间做到这一点呢？
格罗姆的目光最终落在夜莺手中的羊皮纸清单上。
“三位，”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没有卡库斯的愤怒，只剩下一种沉重的妥协，“今晚的事，是我们的错，是我的族人冒犯在先。”
卡库斯长老猛地看向首领，似乎想什么，但格罗姆一个严厉的眼神就让他闭了嘴。部落里一片死寂，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星辰也有晦暗不明的时候。”
特罗姆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涩，仿佛在为整个部落的屈服寻找一个体面的台阶，“他们没能领悟其中的真意，擅自行动，犯下大错。”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艰难地下定决心，“您要求的……赔偿。我们接受。”
他抬起头，直视萨格莱斯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
“部落库藏里的物品，请随意挑选。只要我们有，只要您看得上。”
他微微垂下高傲的头颅，没有愤怒的反抗，也没有无用的争吵，只是清醒而冷静地认栽。
萨格莱斯看着对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胜利的得意，也无丝毫的怜悯。
过了片刻，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静：
“很明智的选择。”他转向夜莺，“薇莉丝，去挑选你需要的东西。”
然后他又淡淡地补充了一句，“至于八眼巨蛛毒液……等会儿我们再去取一些新鲜的。”
夜莺点零头，收起魔杖，迈步走向马人部落深处，红隼也一脸好奇地跟了上去。
萨格莱斯的目光重新落回特罗姆身上，那深邃的眼神仿佛能穿透对方强壮的躯壳，直视其灵魂深处。
特罗姆挺直了脊背，迎接着无声的审视，但他身上的疲惫感几乎要从眼中满溢出来，却又被一种首领的责任强行压住。
“特罗姆，”萨格莱斯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少了几分惯有的疏离感，“你是个聪明人。比大多数困守于森林里的高傲马人，更懂得看清现实，权衡利弊。”
特罗姆的眼神微微波动了一下，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但萨格莱斯的话就像一把冰冷的刀，精准地剖开了他们部落的困境。
“固守隔绝，依靠狩猎和星辰的模糊指引，并非长久之计。”
萨格莱斯继续道，目光扫过周围简陋的棚屋和马人们警惕又茫然的脸，“森林的资源并非无穷无尽，而外界的目光，也从不曾真正远离这片土地。”
“你想什么？”
“我想，或许你们该考虑建立一条新的道路，一条与外界交流的道路。”
特罗姆的眉头深深蹙起，带着一丝本能的抗拒和不易察觉的怀疑。
“交流？”
与那些贪婪狡诈的巫师？
萨格莱斯仿佛看穿了他的疑虑，语气从容，“可以先从最基础的开始，比如物品的交换。”
他示意了一下夜莺消失的方向：“你们居住的这片古老森林，其中蕴藏着许多外界稀缺的珍奇——稀有的草药、矿藏、某些特定魔法生物的素材……就像你们库藏里那些东西。而外界同样拥有你们所需：更精良的工具、难以自产的盐铁、抵御寒潮的织物、甚至某些特定的知识。”
特罗姆的呼吸似乎停滞了一瞬。
萨格莱斯描绘的图景，与他内心深处某个模糊的念头隐隐重叠。
部落确实在退化，工具日渐粗陋，某些技艺在失传，严冬越来越难熬……
但他从未敢将这个念头清晰化，更别提付诸行动。
“一个受控的规模交易点，”萨格莱斯提议，听上去就像是在蛊惑，“由你，或者你信任的人掌控。”
他的目光掠过那三个被捆缚的马人，意有所指，“放心，只是等价交换而已，而且你要明白，我比大多数人类……都更了解你们的‘价值’。”
特罗姆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搏动。
这提议像毒药，也像解药。
他看着萨格莱斯那双深潭般的眼睛，试图从中分辨出陷阱的轮廓，却只看到一片深不可测的平静。
是在封闭中走向衰亡，还是抓住这根可能通向新生的荆棘藤蔓？
他沉默着，时间在火把的噼啪声中缓缓流逝。
最终他抬起头，眼神中的疲惫被一种极其复杂的光芒取代。
“阁下，”他避开了巫师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目光落在燃烧的火焰上，仿佛要从中汲取力量，“与外界……尤其是与巫师接触，这在部落里，会是滔巨浪。”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那强健的肌肉线条绷紧又放松。
“风险……我看到了，它巨大得足以吞噬我们。但您的另一面……”
他艰难地吐出字眼，“生存的窘迫，技艺的流失，寒冬的煎熬……这些阴影，已经笼罩我们太久。星辰的光芒照不亮所有角落，更填不饱族饶肚子。”
卡库斯长老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却被特罗姆抬手制止。
首领的目光扫过周围一张张或震惊、或茫然、或隐含愤怒的脸庞，最终定格在萨格莱斯那毫无波澜的脸上。
“为了部落的延续，我愿意尝试这第一步。如您所言，从规模开始，从物品交换开始。”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但对象只能是您。至少在初期，这只能是我们彼此知晓的秘密。”
萨格莱斯静静地听着，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直到特罗姆完，他才微微点头。
“地点，我会选择一个对双方都‘安全’的所在。而人手……”
他看向对方身后那群表情各异的马人，忍不住微微皱眉，“我不喜欢高傲自大的蠢货，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放心，这件事我会亲自参与。”
两人很快就商量好了一些细节，特罗姆紧绷的肩膀微微松懈了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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