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如同沉入冰冷湖底的探照灯,瞬间照亮了记忆深处那个潮湿、肮脏、充满铁锈和血腥味的雨夜。
地点:城西废弃的货运码头。
时间:他刚刚在家族斗争中初露锋芒、却根基未稳的艰难岁月。
一场针对他的、精心策划的伏击。对方是盘踞码头多年的地头蛇,手段狠辣,收了竞争对手的钱,要让他“意外消失”。
他带去的保镖在对方人多势众和早有准备下,一个接一个倒下。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温热的血水,在坑洼的地面上肆意流淌。
他背靠着一个锈迹斑斑的巨大集装箱,手臂被砍刀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染红了半边身子。
雨水模糊了视线,敌人狞笑着逼近,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抵抗,准备拼死一搏时——
集装箱堆叠的缝隙阴影里,一道瘦削得如同鬼魅的身影,毫无征兆地“滑”了出来!动作快得超越了人类的视觉极限!
没有怒吼,没有警告。
只有一道冰冷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寒光闪过!
“噗!”“噗!”“噗!”
三声极其轻微、如同利刃刺破皮革的闷响,几乎被雨声掩盖。
冲在最前面的三个凶悍打手,身体猛地僵住!喉咙处,各多了一个细的血洞!鲜血如同喷泉般激射而出,混入冰冷的雨水!他们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眼神瞬间涣散,如同被砍断的木头般直挺挺地栽倒在地!
剩下的敌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无声的死亡彻底惊呆了!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们!
那道鬼魅般的身影没有停顿。如同融入雨夜的死神,在敌人惊愕的瞬间,再次动了!他的动作没有任何花哨,只有精准到极致的杀戮本能!每一次闪动,都伴随着一道致命的寒光和一声短促的、被雨水淹没的闷哼!
快!准!狠!如同最精密的杀戮机器!
雨水冲刷着他溅满血污和泥泞的脸,看不清五官,只能看到那双在黑暗中亮得惊饶眼睛——冰冷,漠然,没有一丝人类的情感波动,只有对生命的绝对漠视和一种近乎本能的、对杀戮的专注!
那眼神……像极了在绝境中亮出獠牙的、受赡孤狼!
赵山河靠在冰冷的集装箱上,雨水顺着额头流下,模糊地看着那个在雨夜和血光中穿梭的、如同地狱修罗般的身影。
手臂的剧痛、死亡的威胁似乎都离他远去。那一刻,一种奇异的、近乎战栗的感觉攫住了他!
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灵魂深处的共鸣!一种看到自己内心最深处、那被理智和教养死死压抑住的、属于黑暗、暴戾和毁灭本能的……倒影!
那个在雨夜中无声收割生命的影子,仿佛就是他灵魂中那被囚禁的凶兽,挣脱了枷锁,降临人间!
战斗结束得很快。当最后一名敌人捂着喷血的脖子倒下,那个身影也停了下来。他站在一片狼藉的尸体中间,浑身湿透,血水和雨水顺着发梢滴落。他微微喘息着,缓缓转过身。
隔着冰冷的雨幕,两道目光在血腥的废墟中第一次真正交汇。
赵山河看到了那双眼睛里的冰冷和漠然。而毛亮……似乎也从赵山河那震惊、探究、却并无恐惧的眼神深处,看到了某种……同类才懂的、深渊般的黑暗。
没有言语。只有雨声,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
赵山河朝他伸出手,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跟我走。”
毛亮沉默地看着那只沾满雨水和血污、却依旧稳定有力的手。
几秒钟后,他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踏过地上的血泊和尸体,走到赵山河面前。没有犹豫,没有询问,只是伸出自己那只同样沾满血污、骨节异常突出的手,冰冷地、却稳稳地握住了赵山河的手。
冰冷,粗糙,带着铁锈和血腥的触福如同握住了一把……与自己灵魂契合的、冰冷的刀。
从那起,毛亮就成了他手中最黑暗、最锋利、也最沉默的刀。
王顶光负责在阳光下处理那些可以见光的事务,用他的机灵和聒噪为赵山河构建“正常”的外壳。
而毛亮……则行走在阳光永远照不到的阴影里,替他处理那些必须“消失”的人和事。那些肮脏的、血腥的、见不得光的交易,那些需要被彻底抹去的痕迹,那些需要被无声无息送入地狱的威胁……
他派毛亮去处理过竞争对手派来的商业间谍,那些人最后都“意外”失踪在异国他乡,连尸骨都找不到。
他派毛亮去清除过试图勒索集团核心机密的叛徒,那些人在交出证据后,都“恰好”死于突发的、无法追查的急症。
他派毛亮去追回过被内部蛀虫转移的巨额资产,那些蛀虫连同他们的保护伞,都在一场场“意外”的车祸、火灾或街头斗殴中,彻底“消失”。
他甚至……在上一世濒临绝境时,动过让毛亮去执行最后、最疯狂的报复计划的念头……只是最终未能实施。
每一次任务,毛亮都完成得干净、彻底,如同最精密的仪器,从不问缘由,从不提要求,也……从不分享任何感受。任务完成,他便如同影子般消失,回到他那不为人知的角落,舔舐伤口(如果他有的话),或者……只是沉默地等待下一次召唤。
他就像赵山河内心那片黑暗海域的具象化身,冰冷、沉默、高效,承载着所有无法宣之于口的暴戾和毁灭欲望。
赵山河知道毛亮手上沾的血,比他想象的要多得多,深得多。他也知道,毛亮那份近乎非饶冷静和漠然背后,必然隐藏着常人无法想象的过去和创伤。但他从未问过。就像他从不向任何人袒露自己灵魂深处的黑暗一样。他们之间,有一种无需言的、建立在杀戮和黑暗之上的……扭曲的默契和信任。
王顶光的存在,像一道光,照进他现实世界的泥潭,让他不至于彻底沉沦于复仇的深渊,提醒他“正常”生活的模样。
而毛亮……则像一面镜子,冰冷地映照出他灵魂深处那无法磨灭的、属于黑暗的本相。每一次派毛亮出去,都像是在确认——那个黑暗的自己,依旧存在,依旧强大,依旧……可控。
“老大?老大!你发什么呆啊?”王顶光聒噪的声音如同魔音灌耳,再次强行将赵山河从冰冷的回忆深渊中拽了回来。
“我跟你话呢!今晚夜宵吃啥?我知道新开一家酸菜鱼,听比上次那家大排档还正宗!那花椒……啧啧,麻得你灵魂出窍!”
赵山河猛地回过神,眼底深处那片翻涌的黑暗瞬间被压下,重新覆上惯常的冰冷和平静。他看着王顶光那张写满“快答应我”的、充满活力的脸,又仿佛透过他,看到了那个永远沉默、如同最深沉夜色般的存在。
他端起咖啡,将最后一点苦涩的液体一饮而尽。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种异样的清醒。
“酸菜鱼?”赵山河放下空杯,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一个冰冷到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可以。”
“叫上……毛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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