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镇北关已三日,潘二郎一路南行,越是深入中域腹地,所见景象越是触目惊心。官道两旁,昔日肥沃的田地已然荒芜,杂草丛生,偶尔可见倒毙路旁的牲畜骸骨。废弃的村落比比皆是,断壁残垣间,只有野狗在焦黑的梁木下啃食着不明残骸。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腐臭和烟硝气味。
越往南,遇到的难民队伍越多。他们扶老携幼,面黄肌瘦,眼神麻木,如同行尸走肉般向北蹒跚而校哭声、咳嗽声、哀求声不绝于耳。时有为争夺一口干粮或一碗脏水而发生的殴斗,很快便在虚弱中平息,只留下更深的绝望。
这一日,行至一处名为断魂坡的荒凉之地,潘二郎勒马停驻。坡下是一条几近干涸的河床,密密麻麻挤满了数以千计的难民。时值正午,烈日如火,炙烤着干裂的土地。许多难民已虚弱得无法动弹,只能躺在滚烫的砂石上等死。几个面有菜色的孩童趴在早已断流的河床底,徒劳地挖掘着湿泥,塞入口郑
一阵微弱的婴儿啼哭声引起潘二郎的注意。他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年轻妇人蜷缩在一块巨岩的阴影下,衣衫褴褛,怀抱着一个襁褓。那哭声正是来自她怀中婴儿,却越来越微弱。妇人眼神空洞,干裂的嘴唇喃喃着,似乎是在呼唤某个名字,又像是在祈祷。
潘二郎心中恻隐,下马走了过去。他蹲下身,破妄之瞳微启,便知那妇人饥渴交加,已是油尽灯枯,怀中婴儿也因缺奶水而奄奄一息。他默默从马鞍旁的皮囊中取出水囊和一袋肉脯,递了过去。
妇人先是惊恐地缩了缩,待看清潘二郎并无恶意,眼中才燃起一丝微光,颤抖着接过,先是心地滴了几滴水到婴儿口中,然后才自己狼吞虎咽起来。
“多谢……多谢恩公……”妇人哽咽着,想要磕头,却被潘二郎扶住。
“为何至此?”潘二郎声音低沉。
妇人泪如雨下:“我们是苍云岭下李家村的……白虎府的匪兵来了,见东西就抢,见人就杀……当家的为了护着我们娘俩……被他们……村子也烧了……我们一路逃,逃到这里……”她泣不成声。
潘二郎沉默,拳头悄然握紧。白坤纵兵劫掠,造孽何其深重!他目光扫过坡下如同炼狱般的景象,贤王传承中关于“守护苍生”的意念愈发清晰沉重。个人恩怨、武林争霸,在这生灵涂炭面前,显得何等渺。
他留下大部分食水,又暗中渡了一丝温和的混沌一炁护住那妇孺心脉,虽不能救所有人,但求心安。翻身上马,他最后望了一眼这片苦难的土地,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必须尽快阻止这场浩劫!
然而,就在他准备离去时,破妄之瞳敏锐地捕捉到难民群中,有几道身影看似狼狈,眼神却异常冷静,甚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阴冷气息,正暗中观察着四周,尤其是对他这位“不速之客”多看了几眼。
外的探子?果然混进来了!潘二郎心下一凛,不动声色,策马扬鞭,加速离去。背后的哭声和绝望,如同鞭子般抽打在他的心上。
与此同时,雪国 镇北关内外,正面临前所未有的压力。难民的数量远超预期,如同滚雪球般越来越大。关隘有限的容纳能力已达极限,粮食、药品、御寒物资纷纷告急。尽管灵儿公主已下令开仓放粮,设立粥棚医帐,但仍是杯水车薪。
关内临时划出的难民区内,人满为患,卫生条件急剧恶化。时值夏末秋初,气依旧炎热,疫病的阴影开始笼罩。孩童的啼哭、病饶呻吟、以及因争夺有限资源而发生的争吵声此起彼伏,秩序濒临崩溃。
关墙议事厅内,气氛凝重。以老将赫连铁树为首的军方将领,与以宰相百里文为首的文官,正激烈争论。
“公主!难民数量已超五万!关内存粮最多再支撑十日!若再放开关口,流民涌入,恐生大乱!届时莫御敌,自身难保!”一位将领忧心忡忡。
百里文则持重道:“赫连将军所言不无道理。然,若紧闭关门,见死不救,岂非有违道仁心?且关外数万百姓必成饿殍,我雪国声誉何在?为今之计,当一面严控关口,甄别放行,一面急调国内粮草,并设法引导部分难民向南迁徙,分散压力。”
灵儿端坐主位,眼下有淡淡的青影,连日的操劳让她清减了许多,但眼神却越发坚毅睿智。她仔细听着双方意见,心中权衡。
“赫连将军,加派兵力,维持秩序,凡有趁乱滋事、妖言惑众者,立斩不赦!在关外增设临时安置点,搭建窝棚,深挖水井,尽力改善条件。百里宰相,立即以我的名义,向国内各大世家、商号征调粮草物资,按市价给付,若有无故推诿者,严惩不贷!同时,派能言善辩之士,向南边尚未完全陷入战乱的州府传递消息,言明我雪国愿提供部分帮助,引导难民南下就食。”
她条理清晰,恩威并施,既展现了强硬的姿态以稳定局势,又不忘壤救济之本。众人见公主决断英明,稍安心绪,纷纷领命。
这时,一名贴身侍女匆匆入内,低声道:“公主,暗卫急报,在难民中发现数名行迹可疑者,似在暗中串联,散播恐慌言论,疑似……外细作。”
灵儿瞳孔微缩,果然来了!她沉吟片刻,低声道:“秘密监控,勿要打草惊蛇。查清其联络网和目的。增派暗卫,混入难民之中,一则保护,二则监视。若有异动,准你先斩后奏!”
“是!”侍女领命而去。
灵儿走到窗边,望向南方,美眸中满是担忧。二郎,你此刻到了何处?是否安好?这中域的浑水,比想象中更深更浊。她握紧袖中的雪玉平安扣,仿佛能从中汲取力量。无论多难,她必须守住这道国门,等他归来。
与雪国边境的混乱和潘二郎的悲悯不同,南疆朱雀府境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赤焰城秩序井然,甚至比以往更加戒备森严。府主周娟下达了严令:边境全线封锁,许出不许进!任何试图涌入的流民,一律驱逐!若有强闯者,格杀勿论!
这道冷酷的命令,虽然引来一些非议,但却有效地将战乱隔绝在国门之外,保证了朱雀府内部的稳定。赤羽卫骑兵日夜巡逻边境,刀锋染血,毫不留情。几股试图冲击关隘的乱兵或流民,皆被无情斩杀,首级悬挂在界碑之上,以儆效尤。
赤焰殿内,周娟听着属下关于边境情况的汇报,面无表情。
“府主,近日又有三股流民约千人试图从落星峡潜入,已被赤羽卫击溃,斩首百余,余者溃散。”一名统领躬身禀报。
“嗯。”周娟淡淡应了一声,“烈风城、炎阳堡、赤土关三地接收整编情况如何?”
“回府主,三地降卒已打散编入各营,由我府将领统辖。城防已加固,府主委任的城主也已到位,正在清查户口,稳定民心。”
“很好。”周娟指尖划过地图上那新纳入版图的三座要塞,“告诉新任城主,非常时期,用重典。凡有勾结外耽煽动叛乱者,株连三族!我要的是绝对的控制,而不是虚伪的仁政。”
“属下明白!”
众人退下后,周娟走到窗边,望向北方。潘二郎此刻,应该正在那乱麻般的中域挣扎吧?以他的性子,见到那生灵涂炭的景象,必定不会坐视不理。真是……愚蠢的善良。乱世之中,慈悲只会成为拖累和弱点。她周娟能做的,也是必须做的,就是先让自己和朱雀府强大到无人敢犯。唯有如此,才有资格去谈其他。
她取出那枚温润的朱雀令,轻轻摩挲。姐姐的仇,尚未完全得报;玄武府 张毅的态度暧昧不明;外的威胁如芒在背;还有那个让她心绪复杂的男人……前路依旧布满荆棘。但她无所畏惧。
“传令给红姨,”她对着空寂的大殿轻声,“我要知道玄武府的一举一动,特别是张毅,他到底在打什么算盘。还有,外在中域的所有据点,给我挖出来。”
阴影中,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回应。
周娟眼中赤焰一闪而逝。这下棋局,她不会只做一枚任人摆布的棋子。百姓流离?那是弱者才需要面对的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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