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宫门未开。
云芷一身素服立在午门外,身旁是四名抬着木箱的靖安王府护卫。
木箱里装着发霉的米、单薄的芦花衣,还有陈侍郎连夜整理出的账册契书。
更重要的,是三位从前线送回的伤兵——此刻正躺在临时搭起的担架上,面色蜡黄,裹着薄被在晨风中瑟瑟发抖。
值守的禁军统领认得云芷,见她这阵仗,面色为难:“王妃,宫门辰时才开,您这是……”
“本宫有要事面圣。”云芷从怀中取出皇后所赐凤令,玄铁令牌在晨光下泛着冷硬光泽,“见此令如见皇后,开宫门。”
禁军统领见到“如朕亲临”四字,脸色一变,连忙躬身:“末将遵命。”
沉重的宫门缓缓开启,发出沉闷的声响。云芷领着众人踏入宫道,脚步声在空旷的宫墙间回响,惊起檐角几只栖息的寒鸦。
养心殿前,当值太监急匆匆迎上来,见到云芷身后的阵仗,也是一愣:“王妃,皇上还在早朝,您这是……”
“本宫等。”云芷淡淡道,目光扫过殿前那株百年古柏,树身上积着昨夜的白霜,“劳烦公公通传一声,待早朝散后,本宫有十万火急之事,需即刻面见皇上。”
太监犹豫片刻,终究不敢违逆凤令,躬身退下。
等候的时间格外漫长。晨风吹过宫道,卷起地上零星的落叶。
云芷静静立在殿前,目光沉静地望着远处金銮殿的飞檐。怀中的完整玉佩微微发烫,与这皇宫深处某种气息隐隐呼应——第四块碎片,应该就在御花园里。
可此刻,她无心去寻。
约莫一个时辰后,钟鼓齐鸣,早朝散了。
文武百官从金銮殿鱼贯而出,见到养心殿前这阵仗,纷纷侧目。有认出云芷的,低声议论;有认出担架上伤兵的,面色惊疑;更有几位太子党官员,见到那几个木箱,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太监匆匆来请:“王妃,皇上宣您进殿。”
云芷理了理衣襟,抬步入殿。护卫抬着木箱、担架跟在后面,一路引得宫人窃窃私语。
养心殿内,皇帝端坐龙椅,面色略显疲惫,显然早朝上又听了不少烦心事。皇后坐在下首,见到云芷,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却未开口。
“臣妇云芷,参见皇上、皇后娘娘。”云芷行大礼。
“免礼。”皇帝抬手,目光扫过她身后的木箱和担架,“靖安王妃,你持凤令闯宫,又带这些人、这些物入殿,所为何事?”
云芷直起身,声音清朗而平稳:“臣妇今日,为前线数万将士请命,为宸国江山社稷请命。”
她走到第一个木箱前,伸手掀开箱盖。霉变的米粒暴露在殿内光线中,散发出一股刺鼻的气味。皇帝眉头一皱,皇后也掩了掩口鼻。
“此米,是臣妇从户部发往前线的粮草中截获的。”
云芷取出一把米,呈在掌心,“发黑、长毛、掺石灰,人食之,轻则腹泻,重则中毒而亡。而这样的米,前线将士已吃了整整七日。”
她又掀开第二个木箱,取出那件薄如纸的芦花衣,轻轻一扯,衣料撕裂,芦花四散:
“此衣,亦是户部所发‘御寒棉衣’。絮的是芦花,挡不住半点风寒。前线已有三十九名伤兵,因此衣单薄,活活冻死。”
皇帝脸色沉了下来,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龙椅扶手。
云芷走到第三个木箱前,取出陈侍郎整理的账册契书,双手奉上:
“此乃户部王郎中勾结太子妃娘家,以霉米劣棉充作军粮军衣,中饱私囊的罪证。
三个月中,经他们之手流入军营的霉米达五万石,劣质棉衣三万套。所贪银两,不下十万两。”
太监接过账册,呈给皇帝。皇帝一页页翻看,脸色越来越青,手指捏得册页边缘微微发皱。
最后,云芷走到那三名伤兵面前。伤兵挣扎着想行礼,被云芷制止。
她掀开其中一饶薄被,露出那条裹着渗血纱布的断腿——那是战场上的刀伤,本不该致命,却因伤口感染,又无药医治,如今已溃烂发黑。
“这三位将士,是从边境送回京城的伤兵。”
云芷声音有些发颤,却依然清晰,“他们本可痊愈,却因军中无药、粮草不济,伤口恶化。太医,若再晚三日,性命难保。”
她顿了顿,抬眸直视皇帝:“皇上,前线将士在边境浴血奋战,护的是宸国江山,守的是京城太平。
可他们在前方拼命,背后却有人克扣粮草、以次充好、甚至贩卖霉米,要他们的命!”
“这些将士,”云芷指向伤兵,“他们有的父母年迈,有的妻儿待哺。他们上战场,为的是建功立业,更是为保卫家园。可如今,他们没死在敌榷下,却差点死在自己人手里!”
话音落下,殿内一片死寂。
皇帝握着账册的手微微发抖,眼中怒意翻涌。
皇后适时开口,声音温婉却带着力量:“皇上,此事若真,便不只是贪腐,更是动摇国本、祸乱军心之罪。前线将士若知此事,军心必溃,届时苍狼国大军压境,宸国危矣。”
“朕知道!”皇帝猛地将账册摔在案上,站起身,在殿内踱步,“好一个王郎中!好一个张家!好一个太子妃!”
他忽然停步,看向云芷:“这些证据,从何而来?”
“是户部陈侍郎暗中查证所得。”
云芷坦然道,“陈侍郎发现粮草有异,冒险追查,才拿到这些铁证。臣妇敢以性命担保,账册契书,无一字虚假。”
皇帝沉默良久,忽然道:“传陈侍郎,传王郎中,传张尚书——太子妃的父亲!即刻进宫,不得有误!”
“是!”太监匆匆退下。
等待的时间里,皇帝命太医为三名伤兵诊治,又让宫人端来热茶点心。云芷谢恩,却未动分毫,只静静立在殿中,等待接下来的风暴。
约莫半个时辰后,陈侍郎、王郎症张尚书相继入殿。
陈侍郎一身官服,神色肃然;王郎中面色苍白,额角冒汗;张尚书则强作镇定,眼中却难掩惊慌。
三人行礼后,皇帝将账册摔到王郎中面前:“王守义,你给朕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王郎中哆哆嗦嗦捡起账册,只看了一眼,便扑通跪地:“皇上明鉴!这、这定是有人诬陷!臣、臣从未做过这等事!”
“诬陷?”皇帝冷笑,指向木箱,“那这些霉米芦花衣,也是诬陷?朕已命太医验过,米中掺了石灰,衣中絮的是芦花——这与你账册上记录的‘新米五千石、棉衣三千套’,可是一回事?”
王郎中汗如雨下,支吾不能言。
皇帝又看向张尚书:“张爱卿,你女儿如今是太子妃,你张家也算皇亲国戚。
可这账册上,你张家名下的粮行,三个月收购霉米五万石,转手卖给王郎中的商行,充作军粮——你作何解释?”
张尚书扑跪在地,连连磕头:“臣冤枉!臣家中确实有粮行,但从未做过这等伤害理之事!定、定是下头的人瞒着臣……”
“瞒着你?”皇帝怒极反笑,“五万石米,不是数目,进出仓库,运输买卖,你能不知?张尚书,你是把朕当三岁孩童糊弄吗!”
张尚书浑身发抖,再不敢言。
皇帝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看向陈侍郎:“陈爱卿,你如实,这些证据,是如何查到的?”
陈侍郎躬身,将调查经过一一道来:如何发现粮草异常,如何暗中追查,如何买通仓库看守拿到出入库记录,如何查到王记商行与张家的交易……
条理清晰,证据确凿。
皇帝听完,闭目良久。再睁眼时,眼中已是一片冰寒:
“传朕旨意:户部郎中王守义,贪腐军粮,以次充好,罪证确凿,即刻革职下狱,交大理寺严审;其家产抄没,充作军费。”
“吏部尚书张怀远,纵容亲族贩卖霉米,危害将士,虽无直接证据指使其所为,但管教不严,难辞其咎。
革去尚书之职,降为五品郎中,罚俸三年。其女太子妃张氏,禁足期间仍生事端,废去太子妃之位,贬为庶人,打入冷宫。”
旨意一出,殿内众人皆惊。
张尚书瘫软在地,面如死灰。王郎中则直接晕了过去,被侍卫拖出殿外。
皇帝又看向陈侍郎:“陈爱卿忠勇可嘉,擢升为户部侍郎,即日上任,负责整顿户部粮草调度事宜。”
“臣,谢主隆恩!”陈侍郎郑重叩首。
最后,皇帝看向云芷,眼神复杂:“靖安王妃,你此次揭发贪腐,有功于国。
朕赏你黄金千两,锦缎百匹。另,准你继续协理军中医药事务,凡前线所需药材,你可直接向户部申调,无需另行奏请。”
“谢皇上。”云芷行礼,心中却无多少喜意。
这些惩处,看似严厉,却未伤及太子与三皇子根本。王郎中是替罪羊,张尚书是弃车保帅,真正的幕后黑手——太子与三皇子,依然安然无恙。
果然,皇帝顿了顿,又道:“至于太子与三皇子……虽有管教不严之过,但尚无直接证据证明二人参与此事。朕会严加训斥,命其闭门思过。”
云芷垂眸,掩去眼中冷意。
闭门思过?这便是家对皇子的庇护。即便证据确凿,即便前线将士因此冻饿而死,他们也只需“闭门思过”。
可她不能争辩。皇帝已做出决断,再争,便是僭越。
“臣妇遵旨。”她轻声应下。
走出养心殿时,已是午时。阳光刺眼,照在宫墙金瓦上,一片炫目光芒。云芷眯了眯眼,怀中的玉佩微微发烫,像是在提醒她——真正的较量,还未开始。
五日后,城北砖窑。
那才是真正能扳倒太子与三皇子的机会。
她深吸一口气,正要离宫,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回头,见是皇后身边的周嬷嬷匆匆追来。
“王妃留步。”周嬷嬷压低声音,“娘娘让老奴传话:今日之事,已触及太子与三皇子底线。他们必会疯狂反扑,王妃千万心。”
云芷点头:“谢娘娘关怀,也请娘娘保重。”
周嬷嬷犹豫片刻,又道:“还有一事……娘娘,御花园东南角那株百年梅树下,有王妃想找的东西。但那里日夜有人看守,非诏不得入。
娘娘会设法安排,三日后酉时,王妃可持凤令入御花园。”
御花园,梅树。
第四块碎片。
云芷心头一震,面上却不动声色:“多谢嬷嬷告知。”
离开皇宫,马车驶向靖安王府。街市依旧喧嚣,叫卖声、车马声、人语声,交织成一幅太平盛世的画卷。可云芷知道,这太平之下,暗流已汹涌至表面。
回到王府,翠儿迎上来,见她神色疲惫,连忙扶她坐下:“姐,宫里怎么样?”
“王郎中下狱,张尚书革职,太子妃废黜。”云芷闭目揉着额角,“但太子与三皇子,只闭门思过。”
翠儿愤愤不平:“这也太不公平!那些霉米劣棉,害死了多少将士,他们一句‘闭门思过’就完了?”
“家之事,本就如此。”云芷睁开眼,眸光清冷,“所以,我们要靠自己。”
她起身走到书桌前,展开京城地图,指尖点向城北砖窑:“三日后,我先去御花园取第四块碎片。五日后,城北砖窑交易——那才是真正决胜负的时候。”
窗外,秋风卷起落叶,在空中打着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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