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长春宫位于内廷东侧,素来以雅致清静着称。可今日云芷踏入宫门时,却感觉一股压抑的气息弥漫在空气郑
廊下宫女太监皆垂首肃立,脚步放得极轻,连呼吸都仿佛刻意收敛。殿内飘出浓重的药味,混杂着熏香,形成一种令人胸闷的气息。
“王妃请稍候,容奴婢通传。”引路的宫女低声道,掀起内殿的珠帘进去。
云芷立在殿外,目光扫过庭院。秋雨后的庭院湿漉漉的,几株秋海棠在风中瑟瑟,花瓣零落一地。角落里的石灯笼蒙着水汽,显得格外冷清。
不过片刻,宫女掀帘出来:“皇后娘娘请王妃进去。”
内殿光线昏暗,只点了两盏宫灯。
皇后半倚在凤榻上,身上盖着锦被,面色确实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清明。见云芷进来,她微微抬手:“芷儿来了,不必多礼,坐吧。”
云芷还是行了礼,才在榻边的绣墩上坐下:“听闻母后凤体欠安,儿臣特来探望。可请太医诊过了?”
“诊过了,是寻常风寒。”皇后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笑意,“人老了,身子骨就不比从前。一场秋雨,一点凉风,就撑不住了。”
“母后春秋正盛,何言老字。”云芷温声道,“只是近来朝中事多,北境战事又起,母后忧心国事,劳神过度,才让病邪有了可乘之机。”
皇后看着她,目光深沉:“芷儿,你是个明白人。如今绝儿远征在外,朝中局势……你可有把握?”
这话问得直接,显然皇后也不打算绕弯子。
云芷沉吟片刻,才缓缓道:“王爷临行前,将王府与京城诸事托付于儿臣。
儿臣虽才疏学浅,但既受重托,必当竭尽全力。
朝中局势虽复杂,但儿臣相信,只要行事端正,心系家国,纵有艰难,亦可化解。”
“行事端正,心系家国……”皇后重复这八个字,忽然轻叹一声,“这八个字来容易,做来却难。
朝堂之上,多少人嘴上挂着家国下,心里想的却是权位私利。
绝儿此番北征,看似风光,实则步步危机。粮草、舆论、乃至京中的你……都可能成为别人手中的棋子。”
云芷抬眸:“母后是听到什么风声了?”
皇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对左右道:“你们都退下,没有吩咐不得进来。”
殿内宫女太监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珠帘落下,隔绝了内外。
皇后这才压低声音:“昨日太子妃来请安,言语间提及北境战事,‘靖安亲王威名赫赫,此次定能大胜而归’。
这话听着是恭维,可她那神色……芷儿,你是聪明人,当知捧得越高,摔得越重的道理。”
云芷眸光微凝。
太子妃张氏,是太子萧景的正妃,出身将门,性格骄纵跋扈。
她与云芷素无交集,甚至因当年替嫁之事,对云芷颇有微词。如今突然示好,确实蹊跷。
“还有,”皇后继续道,“三皇子妃前日也递了帖子,要来侍疾。
本宫以病中不宜见客推了,她却坚持‘带了上好的老参,专治风寒’。芷儿,你她们这是唱的哪一出?”
云芷心中已有计较,面上却不显:“两位娘娘关心母后凤体,也是孝心可嘉。”
“孝心?”
皇后冷笑一声,“她们若真有孝心,平日多来请安便是,何必专挑这个时候?
芷儿,本宫在这深宫数十年,什么风浪没见过。她们这是来探虚实的一—探本宫的病情是真是假,探你对绝儿离京的反应,探靖安王府如今的底气。”
云芷起身,为皇后掖了掖被角:“母后既已看透,又何须烦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本宫不忧自己,忧的是你。”
皇后握住她的手,掌心微凉,“绝儿将你一人留在京城,面对这些豺狼虎豹。你虽有医术毒术防身,又有王府势力倚仗,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们若从别处下手……”
“母后是指?”
皇后沉默片刻,才道:“你那个医馆,救治北境伤兵,本是善举。但若有人从中做文章,你和伤兵往来过密,甚至……污你清白,你当如何?”
云芷心中一凛。
这确实是个阴毒却有效的法子。女子名节大如,尤其是亲王妃之尊,若传出与伤兵有染的谣言,纵是清白也难洗刷。届时舆论汹汹,皇帝就算想保她,也难堵下悠悠之口。
“母后提醒的是。”云芷神色肃然,“儿臣会多加防范。”
“防范不够,要主动出击。”
皇后松开手,从枕下取出一枚玉牌,“这是本宫的私令,凭此令可调动长春宫五十名侍卫。
你拿去,安插在医馆周围,明为护卫,实为监察。若有可疑之人靠近,即刻拿下。”
云芷接过玉牌。羊脂白玉温润细腻,上面刻着凤纹,正是皇后印信。
“多谢母后。”她郑重收好。
“不必谢我。”
皇后靠在软枕上,神色疲惫,“绝儿是本宫看着长大的,他的性子本宫清楚。
他既然信你,本宫自然也信你。
只是芷儿,这深宫朝堂,人心险恶远超你的想象。
你需记住——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若有人真敢伸手,你不必留情,斩断便是。”
这话得狠厉,却是一片苦心。
云芷起身,深深一礼:“儿臣谨记母后教诲。”
从长春宫出来时,色已近黄昏。秋雨又淅淅沥沥下了起来,宫道上的青石板反射着湿冷的光。
云芷乘马车回府,手中握着那枚凤纹玉牌,心中思绪翻涌。
皇后的提醒并非杞人忧。太子妃与三皇子妃的异常举动,显然是在为某种阴谋铺路。而医馆这个软肋,也确实容易被人利用。
马车行至半路,她忽然道:“改道,去医馆。”
“姐,这都快黑了,还下着雨……”翠儿有些担心。
“无妨。”云芷淡淡道,“有些事,宜早不宜迟。”
马车转向城南。到医馆时,色已完全暗了下来,但医馆内灯火通明,依旧忙碌。伤兵又多了几个,大夫们穿梭其间,药童端着药碗快步走过。
云芷没有惊动旁人,直接从后门进入,找到正在整理药材的周恒。
“周总管,从今日起,医馆周围加派护卫。”
她开门见山,“皇后娘娘拨了五十名侍卫,你安排他们暗中布防,重点盯梢那些在医馆外徘徊、或是刻意与伤兵攀谈之人。若有可疑,不必请示,直接拿下审问。”
周恒神色一肃:“是。还有一事……今日午后,有个自称是‘北境难民’的人来医馆,想讨碗热汤喝。
伙计给了,他却东张西望,还向伙计打听伤兵的情况。
我觉得可疑,让人跟了一段,发现他出了医馆后,拐进了一条巷,再出来时,换了身衣裳,往城东去了。”
城东,是太子岳父张将军府邸所在的区域。
云芷眸光一冷:“人现在何处?”
“我们的人还在跟着,不敢打草惊蛇。”
“做得好。”云芷走到窗边,望着雨夜中朦胧的街景,“继续跟,看他去见什么人,什么话。但要心,对方可能有反跟踪的手段。”
“明白。”
云芷又在医馆巡视一圈,确认一切正常,才准备回府。走到门口时,却见一个年轻士兵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过来。
是昨日那个胸口中刀的年轻士兵。他面色好了许多,见到云芷,连忙要行礼。
“不必多礼。”云芷扶住他,“伤未好全,怎么出来了?”
“躺久了,想活动活动。”年轻士兵有些不好意思,“而且……人有件事,想禀报王妃。”
“你。”
年轻士兵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人叫赵铁柱,是北境驻军第三营的兵。
我们营守的是最靠前的烽火台,城破那日,我们奉命断后。
撤退时,我亲眼看见……看见监军使大人身边的一个亲随,和苍狼国的探子在山沟里碰头。”
云芷心中一震,面上却不动声色:“你看清了?确定是监军使的人?”
“确定。”赵铁柱用力点头,“那亲随左脸上有道疤,从眼角划到下巴,很显眼。我们营有个弟兄曾给监军使送过文书,见过那人,他叫胡三,是三皇子从京中带去的。”
“此事你还告诉过谁?”
“谁都没。”赵铁柱摇头,“人是伤兵,人微言轻,出来也没人信,还可能招来杀身之祸。但王妃救了我的命,我……我觉得该告诉您。”
云芷看着他诚挚的眼睛,沉默片刻,才道:“此事我知道了,你暂且不要告诉任何人,安心养伤。若有人问起,就你什么都没看见。”
“是。”赵铁柱重重点头。
云芷让他回去休息,自己站在医馆门口,望着雨夜出神。
三皇子的亲随与苍狼国探子接头……这意味着什么?
是萧煜私下与敌军勾结,还是太子党借三皇子之手与苍狼国联络?亦或是……这根本就是个陷阱,故意让伤兵看到,然后引她上钩?
雨越下越大,街面已积起一层水洼。昏黄的灯笼光在雨幕中摇曳不定,如同这迷雾重重的局势。
云芷深吸一口气,寒意顺着呼吸沁入肺腑。
无论真相如何,有一点可以肯定——这场战争,远比她想象的更加黑暗、更加凶险。
而她和萧绝,都已身在局中,退无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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