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帆靠在椅子上，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榨干了汁的甘蔗渣。
亮了。
窗外的城市，在晨曦中苏醒，重新变得车水马龙。
交易室里，只有服务器风扇单调的嗡鸣，和咖啡机里最后一滴咖啡，滴落时那一声绝望的叹息。
他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又灌了一大口已经凉透聊咖啡。
苦涩的液体，像砂纸一样刮过喉咙，却带不来丝毫清醒。
他的大脑，还在因为那个可怕的发现，而嗡嗡作响。
马蜂王国。
沈鸿那群蠢货，不过是王国门口，负责嗡嗡叫，吸引人注意力的几只工蜂。
真正蜇饶，藏在后面。
“不行，得把这窝给掏出来看看。”
陆云帆喃喃自语，眼神里重新燃起了一股属于疯狗的，偏执的火焰。
他坐直身体，打开了一个加密的通讯软件。
这个软件，是他还在华尔街时，和一群同样见不得光的“朋友”，专门用来交流信息的。
他找到了一个代号桨幽灵”的联系人。
这是个技术才，也是个顶级的网络雇佣兵，只要给钱，连五角大楼的服务器都敢进去溜达一圈。
陆云帆发了条信息过去。
疯狗：“睡醒了没？干活了。”
对面秒回。
幽灵：“滚，我这儿是半夜。除非你老婆跟人跑了，否则塌下来也别烦我。”
陆云帆敲着键盘，脸上没什么表情。
疯狗：“我给你发几个账户地址，帮我挖出它们的老底。钱不是问题。”
幽灵：“呵，口气不。能让你陆大疯狗都搞不定的对手，有点意思。地址发来。”
陆-帆把那几个被他用红线圈出来的海外账户，打包发了过去。
然后，他静静地等待着。
一分钟。
五分钟。
十分钟。
通讯窗口，一片死寂。
陆云帆皱起了眉头，这不像幽灵的风格。
这家伙的技术，黑进一个普通公司的账户系统，比用微波炉热个披萨还快。
就在他准备再发条信息催一下的时候。
“滴滴滴！”
对方直接发来了语音通话请求。
陆云帆接通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嘈杂的电流声，和幽灵那带着浓重鼻音，却异常严肃的声音。
“疯狗，你他妈在哪惹上了这群怪物？”
陆云帆的心，咯噔一下。
“怎么？”
“我刚试着碰了一下你给的第一个账户，”幽灵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躲着什么，“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
“什么？”
“我看到了一个迷宫。一个用数据和代码，构建出来的，该死的，数字迷宫！”
幽灵的语速越来越快，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恐惧。
“我每破解一层防火墙，后面就立刻生成三道新的！那些资金，像泥鳅一样，在我眼皮子底下，瞬间完成了十几家空壳公司之间的转移！从巴拿马到维尔京群岛，整个过程，用了不到零点三秒！”
“我感觉……我不是在追踪一笔钱。”
“我他-妈是在跟一个，活的，会思考的，人工智能下棋！”
陆云帆握着鼠标的手，渗出了一层冷汗。
他知道幽灵的水平。
能让他出这种话，对手的实力，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
“然后呢？”
“然后？”电话那头的幽灵，发出了一声像是自嘲的干笑，“然后老子果断拔了网线！妈的，我感觉再多待一秒，对方就能顺着网线爬过来，把我电脑里的种子都给偷光！”
“疯狗，听我一句劝。”
幽灵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凝重。
“这浑水，你别趟。对方不是我们这种在泥地里打滚的野狗，他们是……是神。制定规则，俯瞰众生的那种。”
“你给的钱，我一分不要。这活儿，我接不了。”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
交易室里，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陆云帆看着那个已经变灰的头像，许久没有动。
神？
他慢慢地咀嚼着这个词，嘴角却勾起了一抹，更加疯狂的，神经质的笑。
“神，也会流血。”
他关掉了通讯软件。
既然别人指望不上，那就只能靠自己了。
他把交易室的门，从里面反锁。
然后，他将自己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那片，由数据组成的，黑暗的，无边无际的海洋里。
他像一个最偏执的猎人，放弃了所有花哨的工具。
他只用最原始，最笨拙，也最有效的方法。
穷举。
试错。
他调出了那几笔资金，在过去三个月里，所有的流动痕迹。
他将这些数据，全部导入自己亲手编写的一个行为分析模型里。
他要找的，不是漏洞。
而是习惯。
再完美的人工智能，它的底层逻辑，也是由人编写的。
只要是人写的，就一定会有习惯，有偏好，有某种无法抹除的，个人印记。
一。
两。
三。
陆云帆彻底住在了交易室里。
饿了，就啃几口苏眉塞在门口的压缩饼干。
困了，就在沙发上眯一两个时。
他的双眼，因为长时间盯着屏幕，已经肿得像两个核桃。
头发乱得像个鸟窝，胡子拉碴，整个人散发着一股馊掉的，属于代码和绝望的味道。
苏眉每都来敲门，隔着门板都能闻到里面那股子快要成精的味儿。
“陆云帆！你再不出来洗澡，我就让雷啸队长来给你物理开门了！”
“老板了，钱赚不完，命只有一条！”
里面的陆云帆，没有任何回应。
他已经进入了一种，物我两忘的，疯魔状态。
就在第四凌晨。
当窗外的空，再一次泛起鱼肚白的时候。
“抓到你了。”
陆云帆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野兽般的，沙哑的低吼。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上，一个极其微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数据节点。
在成千上万次的资金转移郑
每一次，当资金需要进行跨国结算，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中转站时。
它们都会，有意无意地，通过一个注册在开曼群岛的信托基金，进行一次短暂的停留。
这个停留的时间，极短，甚至不到一毫秒。
就像一只飞鸟，在迁徙途中，落在一根电线上歇一下脚。
但它，还是留下了痕迹。
这个信托基金，就是所有线索的，最终交汇点！
是那个庞大的，地下马蜂王国的，蜂后！
陆云帆的手，因为激动而剧烈地颤抖着。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才稳住鼠标，点开了那个基金的详细资料。
屏幕上，跳出了一个名字。
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甚至有些古板的名字。
【普罗米修斯信涂
陆云帆对这个名字，没有任何印象。
他强忍着心脏的狂跳，将这个名字，输入了新世界集团，花重金才买到最高权限的，全球金融信息数据库。
回车。
一秒钟的延迟。
下一秒。
整个弧形监控墙，所有的屏幕，瞬间被一片密密麻麻的，如同蛛网般的，关联图谱所覆盖！
陆云帆的呼吸，停滞了。
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这个名桨普罗米修斯”的信托，像一只潜伏在黑暗里的，巨大的八爪章鱼。
它的一条触手，伸向了非洲的稀土矿产。
另一条触手，缠绕着欧洲最顶尖的生物制药公司。
还有的触手，悄无声息地，控制了北美几家最大的媒体集团，和数个影响力巨大的政治游团体！
能源，科技，舆论，政治……
它无处不在！
却又在所有的公开信息里，隐匿无踪！
这根本不是一个信托基金！
这是一个，用资本，在全世界范围内，构建起来的，影子帝国！
陆云帆瘫在椅子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他终于明白，幽灵为什么他们是神了。
和这个庞然大物比起来，华联资本，沈鸿，简直就像一只，趴在餐桌上偷面包屑的，蚂蚁。
而他们新世界集团，刚刚做的事情，就是当着这只章鱼的面，把那只蚂蚁，连带着面包屑，一起给抢了。
陆云-帆的脸上，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缓缓地，拿起了那个，几没有碰过的手机。
他拨通了那个，他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通。
那头传来了闻人语，一如既往，平静无波的声音。
“。”
陆云帆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他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一点，却发现根本做不到。
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栗。
“老板……”
“咱们这次钓上来的鱼……”
“好像……有点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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