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晶在道袍内袋里发烫,像块刚从香炉里扒出来的炭。陈三槐没去碰它,只是把左脚那只露趾的布鞋脱下来,倒凉里面的纸灰,又重新套上。鞋垫底下压着张黑子给的冥界通行证,编号“KL-6-00”已经褪成灰白,一搓就掉渣。
他蹲在赊阴铺后巷的台阶上,驴子站在旁边,耳朵耷拉着,尾巴一甩一甩地抽着空气。这驴子上个月还在奈何桥头直播卖符水,现在倒安静了,大概是感应到今晚不是带货的活。
“往生号”就停在巷子尽头,纸扎的潜艇壳子刷了三层避煞桐油,表面贴满往生符,烟囱是根倒插的哭丧棒。林守拙当年画完设计图就“这玩意儿造出来必沉”,然后把图纸往陈三槐怀里一塞,转身去研究往生ifi路由器了。
陈三槐拍了拍驴屁股,驴子闷头把通行证塞进潜艇侧边的读卡口。机器嗡了一声,仪表盘亮起,随即跳出一行乱码:“KL-6-00 已注销”。他盯着那行字看了两秒,顺手把冰晶从怀里掏出来,往读卡口边上一贴。
屏幕闪了闪,自动重启。
“行吧,”他,“算你临死前办了件人事。”
潜艇舱门吱呀打开,他钻进去,顺手把道袍上那块拼成北斗七星的补丁撕下一角,塞进供纸炉。火苗腾地窜起,烧的是印着阎罗派广告的滞销冥钞,杨石头上个月送的千纸鹤也被他拆了塞进去。炉火一旺,潜艇缓缓离地,朝着城外河口滑去。
河水黑得像熬过三遍的孟婆汤,水面漂着几片纸钱,还没沉就化了。往生号入水那一刻,陈三槐的右眼开始流泪,不是一滴一滴,是哗哗地流,顺着脸颊往下淌,在舱壁上腐蚀出坑。他拿袖子擦了擦,袖口立刻冒烟。
“祖宗们又开会了?”他自言自语,“这月阴债还没到期吧?”
话音未落,整片海域开始翻涌。水下浮起密密麻麻的纸扎童男,一个个泡得发胀,脸上印着他生辰八字,肚子里塞满正在融化的冰毒。毒雾升腾,撞上潜艇外壳,符纸噼啪作响,像过年放的鞭炮。
他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槐木令上。木令发烫,自动飞出舱外,钉在一具童男脑门上。那童男瞬间爆开,连锁反应炸了一片,毒雾被气浪掀开,露出下方海底。
他闭上右眼,左眼通阴。
海底景象撞进视野——巨石垒成环形法阵,海怪们顶着珊瑚角搬运建材,动作整齐得像工地流水线。法阵中心悬着一具透明魂棺,三缕残魂在里面缓缓流转,其中一缕的道袍破了个洞,位置和他肩上那块补丁一模一样。
师父。
他没动声色,只是把剩下的北斗补丁全撕下来,混着纸灰和指甲缝里的血垢搓成一团,塞进嘴里嚼了嚼,咽下去。胃里立刻烧起来,像是吞了半炉香火。
“替身引煞,不替也得替。”他嘟囔着,从怀里摸出一张空白符纸,咬破手指,照着自己脸画了张像,贴在潜艇外壁。
下一秒,整片海域的纸扎童男集体转向,齐刷刷扑向那张符像。
爆炸声接连不断,往生号趁机下潜,穿过毒雾层,直逼法阵核心。
法阵边缘立着十二根石柱,每根柱子上都缠着红绳,绳结打法和富商祖宅地窖里的血祭阵一模一样。陈三槐盯着那绳子看了两秒,没话,只是把冰晶从怀里掏出来,按在左眼眼皮上。
冰凉刺骨。
他伸手去够魂棺外那层凝结的往生泪——月光穿透海水时,亡魂眼泪结晶而成,铁卷上这是破咒唯一法门。指尖刚触到那层冰晶,整座法阵突然震颤。
海怪群调头,齐刷刷望向潜艇。
珊瑚角泛起红光,不是反射,是自内而外亮起来的。红光交织成网,瞬间罩住往生号。陈三槐的左眼开始胀痛,像是有人拿锥子在眼眶里搅。
幻象来了。
三十个阴间逃犯的临终记忆被投进他脑子里——上吊的、溺水的、被符火烧死的,全是他当年经手超度的魂。记忆碎片像刀片一样刮过神经,他闷哼一声,额头撞在舱壁上,血顺着眉骨往下流。
“老子给你们烧纸烧到冥钞贬值,你们现在集体反水?”他抹了把脸,把血涂在左眼上,“行,那今晚就加场直播,标题就蕉超度失败实录》。”
他撕下最后一块道袍补丁,把血垢和纸灰再搓一丸,吞下去。胃里火势更猛,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抖。但他左眼视野清了一瞬,够到了魂棺。
指尖触到往生泪的刹那,一具海怪暴起,从法阵底部窜出,珊瑚角如长矛刺来。
他没躲。
角尖贯穿左眼,直没入颅。
剧痛没来得及扩散,视网膜上突然浮现刻痕——细密如符文,排列似星图,末端隐约有个“太”字,接着是“公”。
他听见自己笑了。
“老东西,”他喃喃,“你早就在等这一了?”
海怪的角还插在眼眶里,血顺着珊瑚纹路往下流。他抬起手,没去拔,反而把冰晶贴在右眼上,借着残存视野,死死盯着魂棺里的三魂。
红绳在动。
一端连着魂棺,另一端,没入海底深处,方向直指阎罗账房地下金库。
他伸手,摸到舱壁上的供纸炉拉杆。
“往生号,”他,“别沉太早。”
拉杆拽下,炉火轰然爆燃,最后一叠冥钞化为灰烬,潜艇尾部喷出黑烟,撞向法阵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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