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雷刺青”二楼的灯光却亮如白昼,将房间内凝重的气氛照得无所遁形。昭思语在杜十四的安抚下,情绪稍稍稳定,但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蜷缩在沙发里,像一只受惊后无法回暖的雏鸟。陈墨让她喝零热水,便示意杜十四带她先去隔壁休息室躺下。
安顿好昭思语,杜十四轻轻带上门,回到工作室。陈墨正站在工作台前,但上面铺开的并非纹身图稿,而是一张佛山区域的旧地图,上面一些地点被红笔圈出,线条凌乱,仿佛在推演着什么。他指尖夹着的烟已经燃了一半,烟灰簌簌落下也浑然不觉。
“墨哥,”杜十四声音低沉,带着未散的戾气,“而家点算?秦文远条老狐狸,显然就系冲住思语嚟嘅!(现在怎么办?秦文远那条老狐狸,显然就是冲着思语来的!)”
陈墨没有立刻回答,他深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灰白的烟雾,目光依旧落在地图上那些错综复杂的标记上。“佢系冲住苏宛个件事来嘅。思语,只系一把钥匙。(他是冲着苏宛那件事来的。思语,只是一把钥匙。)”他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却精准地剖开了核心。
“但系钥匙而家喺我哋手!(但钥匙现在在我们手里!)”杜十四握紧了拳头,指节泛白,“唔通就由得佢咁试探落去?今晚系侍应,听日系咩?(难道就任由他这么试探下去?今晚是侍应生,明是什么?)”
“急唔嚟。(急不来。)”陈墨终于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杜十四,“秦文远经营咁多年,树大根深。要郁佢,就一定要有实锤。而家所有嘢,都只系我哋嘅推测。(秦文远经营这么多年,树大根深。要动他,必须要有实锤。现在所有东西,都只是我们的推测。)”他顿了顿,眼神幽深,“我需要一样嘢。(我需要一样东西。)”
他拿起桌上的私人手机,拨通了一个加密号码。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迅速接起,对面没有任何问候,只有一个清冷而利落的女声传来:“讲。”
是林雪。
陈墨对着电话,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凝重:“阿雪,而家方便?(阿雪,现在方便?)”
“嗯。”对面传来敲击键盘的轻微声响,显然林雪正在工作。
“我需要你帮我查一件陈年旧事。”陈墨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沉重的分量,“关于苏宛。佢当年嘅死亡记录,尤其系境外医院留存嗰份。(关于苏宛。她当年的死亡记录,尤其是境外医院留存那份。)”
电话那头键盘敲击的声音停顿了一瞬,随即响起,节奏更快了些。“时间、地点、可能涉及嘅机构名称。(时间、地点、可能涉及的机构名称。)”林雪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直接索要关键信息。
陈墨报出了一个大概的年份、一个东南亚国家的名字以及几家当时规模较大的私立医院名称。“死因可能被模糊处理,重点睇紧急联系人同当时经手医生嘅备注。(死因可能被模糊处理,重点看紧急联系人和当时经手医生的备注。)”
“明白。难度唔细,等我消息。(明白。难度不,等我消息。)”林雪没有多问一句为什么,干脆利落地应下,随即挂断羚话。高效、冷静,如同最精密的仪器。
陈墨放下手机,看向杜十四:“等。”
接下来的时间变得异常难熬。杜十四焦躁地在并不宽敞的工作室里踱步,像一头被困牢笼的困兽,每一次转身都带着压抑的怒火。陈墨则重新坐回工作台前,拿起一支绘图铅笔,在一张新的硫酸纸上无意识地勾勒着线条,起初杂乱无章,后来渐渐汇聚,隐约形成一朵在荆棘中绽放的、形态更加抽象凌厉的彼岸花图案。他的动作很慢,眼神却异常专注,仿佛通过笔尖在与某个看不见的对手进行无声的博弈。
楼下隐约传来纹身机启动的声音,似乎是阿洋在给一个晚班的客人进行简单的纹身修补。那单调的嗡嗡声,反而更衬得二楼死寂般的等待格外漫长。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几乎要达到顶点时,陈墨那部加密手机屏幕再次亮起,嗡嗡震动。
陈墨立刻拿起手机,按下接听键,并打开了免提。
“查到了。”林雪的声音依旧清冷,但语速略快,透着一丝完成高难度任务后的紧绷感,“苏宛,死亡记录确认。存档于吉隆坡中央医院私立部,死亡时间与当年传回的消息一致。”
杜十四猛地停下脚步,屏住呼吸,心脏几乎跳到嗓子眼。
“死因记载——”林雪顿了顿,似乎在核对信息,“‘多处严重创杉致嘅内出血’,但后面有标注‘具体成因存疑,建议进一步调查’,但系记录显示调查并无实际进行过。(‘多处严重创杉致的内出血’,但后面有标注‘具体成因存疑,建议进一步调查’,不过记录显示调查并未实际进校)”
死因模糊!存疑!杜十四的眼眸瞬间缩紧,一股寒意夹杂着愤怒直冲头顶。
陈墨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握着铅笔的手指微微收紧,指尖泛白。“紧急联系人。(紧急联系人。)”他追问,声音低沉。
“紧急联系人栏,有两个。”林雪清晰地报出名字,“第一位,秦文远。第二位,陈墨。”
果然!杜十四咬紧了后槽牙。虽然早有预料,但被证实的这一刻,依旧让他感到无比的愤怒和一种为昭思语、为那个素未谋面的苏宛感到的悲凉。
电话那头,键盘声再次响起,林雪的声音继续传来,带着一丝新的发现:“另外,根据你提供的时间节点回溯秦文远……即秦爷当时的资金流向,发现一个异常情况。”
陈墨和杜十四同时凝神。
“在苏宛死亡记录登记后的第四,”林雪的语气多了一丝锐利,“秦文远透过一个当时仲未完全监管到嘅离岸账户,向瑞士一间注册资料好保密嘅私人侦探社,俾咗好大笔钱,备注系‘咨询费’。而呢间侦探社,最‘叻’嘅业务之一,就系处理各种‘意外’事件嘅后续‘清理’同‘信息管控‘(秦文远通过一个当时尚未完全监管到的离岸账户,向瑞士一家注册信息高度保密的私人侦探社,支付了一笔数额巨大的款项,备注是‘咨询费’。而那家侦探社,最‘擅长’的业务之一,就是处理各类‘意外’事件的后续‘清理’与‘信息管控’。)”
资金流向私人侦探社!还是在苏宛死后不久!备注是“咨询费”!
这几乎是在赤裸裸地暗示,秦爷在苏宛死后,迅速且花费重金,动用了专业力量去掩盖真相、清理痕迹!
工作室内的空气仿佛彻底凝固了。杜十四只觉得一股热血涌上头顶,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恨不得现在就去找秦爷拼命。
陈墨缓缓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所有的情绪都被死死压在那冰面之下,只余下冷冽的杀意。
“资料备份,彻底隐匿踪迹。”陈墨对着电话,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阿雪,做得好好。(阿雪,做得很好。)”
“份内事。”林雪淡淡回应,随即补充道,“头先启明哥想追信号来源,手法有进步?啦,不过处理痕迹仲未够干净,我已经帮佢执咗手尾。下次叫佢直接找我就得。(启明哥刚才试图追踪信号来源,手法有进步,但痕迹处理还不够干净,我已经帮他扫尾。下次让他直接找我。)”
“嗯。”陈墨应了一声,结束了通话。
电话挂断后,工作室里陷入了更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杜十四粗重的呼吸声和陈墨指尖铅笔无意识敲击桌面的轻微哒哒声。
证据链正在一点点闭合。模糊的死因,秦爷作为紧急联系饶身份,以及最关键的那笔汇往私人侦探社的巨款……所有这些,都指向一个令人发指的可怕真相。
苏宛的死,绝非意外。
而秦爷,极有可能就是幕后元凶!
陈墨的目光再次落回桌上那张他刚刚无意识绘出的、在荆棘中绽放的彼岸花图稿上,眼神冰冷而锐利。
“墨哥……”杜十四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沙哑,“我哋而家系唔系……(我们现在是不是……)”
“未系时候。(还不是时候。)”陈墨打断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呢啲,只系证明佢做咗手脚,但仲未够料钉死佢。佢当年可以揾人‘清理’,而家一样可以。(这些,只能证明他做了手脚,但还不足以钉死他。他当年可以找人‘清理’,现在一样可以。)”
他抬起头,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目光仿佛能穿透黑暗,直视那个隐藏在深处的敌人。“佢越系紧张,就越会出错。我哋要等,要引,要逼佢自己将最后一块拼图,亲手送上嚟。(他越是紧张,就越会出错。我们要等,要引,要逼他自己将最后一块拼图,亲手送上来。)”
他的语气很平缓,却蕴含着惊饶耐心和冰冷的杀机。
“而家,我哋至少知道,思语嘅价值,比想象中更大。(现在,我们至少知道,思语的价值,比想象中更大。)”陈墨缓缓道,“佢手上,可能真系握住咗秦文远最惊嘅嘢……最怕,系连佢自己都唔知系乜。(她手上,可能真的握住了秦文远最怕的东西……哪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
杜十四的心猛地一沉。这意味着,昭思语的处境,将比之前更加危险。但同时,这也可能是一个将秦爷彻底引入死局的、最诱饶诱饵。
陷阱已经布下,猎手与猎物的角色,正在无声中悄然转换。而风暴的中心,正是那个对此仍一无所知、只是被动承载着过往恩怨的脆弱女子。
夜,还很长。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喜欢十四的宿命之烬请大家收藏:(m.86xiaoshuo.com)十四的宿命之烬86小说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