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之上,安南使者把话尽,只求洪武爷罢兵,却终究没讨到一句准话。
待那朝钟响过,众官散去,这使者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也顾不上歇脚,只催着随从扛上那些沉甸甸的箱笼,往江南来的文官府邸奔去。
先前他已打点过几遭,如今见圣意不明,更是狠下血本。
到了张大人府上,先是作揖打千,满脸堆笑,身后人便将金银绸缎一股脑抬进内院。
“大人,”他声音里带着几分恳求,“我安南百姓遭兵戈之苦,实在难捱。还望大人在圣上面前多费唇舌,劝得兵回撤,我等永世不忘大恩。”
那文官捻着胡须,眼瞟着那些财物,嘴上却只含糊应着:“使者放心,此事关乎民生,老夫自会留意。”
使者哪里肯信,又转向李大人、王大人处,一一打点。
只盼这些江南文官得了好处,能在御前合力进言,早日让大明撤兵,解了安南的燃眉之急。
安南使者揣着心思,又拎着些金珠绸缎,转到杨宪府邸前。
才让门房通禀了一声,里头便转出个管事来,这人三角眼一瞪,不等使者开口那送礼的话,便叉着腰喝骂起来:“哪里来的野狗,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我家大人清正廉明,岂容尔等用这些腌臜物玷污门庭?”
使者还想辩解几句,那管事早不耐烦,扬手便叫过两个家丁:“给我打出去!再敢在府门前聒噪,打断他的狗腿!”
家丁们得了令,上前一把夺过使者手里的礼盒,扔在地上踩了几脚,扯着使者的胳膊就往外拖。
使者被推搡得跌跌撞撞,回头望着那紧闭的朱门,只气得脸色发白,却也无可奈何,只得灰溜溜地带着一身狼狈走了。
管事踅回内堂,见了杨宪,垂手道:“老爷,方才那安南使者被的赶了。只是……”他顿了顿,脸上带些犹疑,“咱们便是不收礼,也犯不着动手。这事儿若传到陛下耳中,怕是讨不到好。”
杨宪正翻着案上的文书,闻言抬眼,眉峰一挑:“讨不到好?”
他冷笑一声,将笔往砚台上一搁,“那厮揣着金银来钻营,打的是让朝廷撤兵的主意。我大明将士在安南浴血,他倒想用几个臭钱买太平?今日不给他个教训,明日满朝文武都学那等收礼进言的,朝廷体面何在?”
管事仍有些惴惴:“可毕竟是外邦使者……”
“外邦使者便敢在我朝行贿?”杨宪猛地拍了下案几,“陛下最恨这等营私舞弊之事。我今日拒了他,打了他的脸面,恰恰是在替陛下正纲纪。真要捅到御前,我杨宪行得正坐得端,怕他何来?”
管事被他一番话得哑口无言,只得喏喏退下。
杨宪望着窗外,眼神冷冽——这安南使者的心思,他早看得通透,只是这等见不得光的勾当,他断不会沾半分。
东宫之内,静悄悄的。
一个侍女轻手轻脚走到吕氏跟前,福了福身,低声道:“娘娘,外头有桩事,奴婢想着该回禀您。”
吕氏正捻着一串菩提子,抬眼问:“何事?”
侍女道:“那安南的使者来了京城,这几日没歇着,听江南来的那些文官,好些都在帮着他话,劝陛下撤兵呢。”
吕氏指尖一顿,眉尖微蹙:“哦?这些文官倒热心。”
她没再多问,只慢慢转着菩提子,眼底掠过一丝思量。
侍女见她不言,便垂手立在一旁,不敢再多嘴。
东宫的,向来是静水深流,些许风声传到这里,自有它该去的去处。
东宫深处,隔日便有个厮借着送些时新果子的由头,悄悄递了个纸条给吕氏身边的管事嬷嬷。
嬷嬷转呈给吕氏,展开一看,原是江南那边文官的意思,字里行间道:那安南使者,依着情形,倒不如结交一二。日后若允炆公子在高丽有动作,安南那边或能做个策应,彼此也好有个帮扶。
吕氏捏着纸条,指尖在字上轻轻划了划,半晌没言语。
殿内烛火明明灭灭,映着她脸上淡淡的神情。
过了会儿,她将纸条凑到烛火边,看着它蜷成灰烬,才对嬷嬷低声道:“知道了,外头的事,少掺和。”
嬷嬷点头应了,自去收拾了桌上的果子,殿内又恢复了先前的安静。
吕氏先前也听过些风声,安南与占城正打得不可开交。
她心里自有计较:那占城地方,水土肥沃,最是出粮食的去处;反观高丽,土地偏寒,种粮向来不丰,收成总难如意。
若安南真能拿下占城,日后得了那片粮地,再与高丽的允炆那边搭上线,彼此通融些粮食,想来也就不愁短缺了。
这般盘算着,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水微凉,正如她此刻的心思,不疾不徐,只在心里暗暗记下了这层关节。
殿外的日头移了移,照在阶前的青苔上,静悄悄的,没半点声息。
东宫之内,眼下的光景却由不得吕氏多想。
朱允炆已远赴高丽就藩,离了这京城中枢;她自己在东宫本就不占风光,上头还有太子妃常氏稳稳坐着,规矩里子、体面场面,全是常氏了算。
吕氏便是心里有几分盘算,想动些手脚,也没个抓手。
身边的人看风向行事,见她不得势,也都谨谨慎慎,不敢跟着折腾。
她每日里不过是在自己的院落里理事、念佛,偶尔去给常氏请安,半句逾矩的话也不敢。
这东宫的水,深着呢,没那分量,谁敢轻易翻浪?
她只能耐着性子,看着日头东升西落,把那些念头暂且压在心底。
吕氏在屋里转了两圈,终究还是唤来个心腹婆子,低声吩咐了几句。
那婆子会意,换了身寻常百姓的衣裳,揣着个不起眼的木牌,趁着暮色混出了东宫。
到了约定的茶馆,见着江南文官派来的人,婆子递过话:“我家主子,那安南使者,能拉便拉着些,不必太拘谨。只是有一条,手脚得干净,万不能让宫里那位知晓半分风声。”
对方点头应下,又问了句:“若是遇着难处?”
婆子道:“主子只,见机行事,别捅出篓子便是。”
罢,两人没再多言,各自散去。
吕氏在府中候着回话,听婆子妥了,只是点零头,没再多问。
这事儿做得隐秘,像水面上的浮萍,看着轻飘,底下却连着根——成了,是条退路;不成,也牵连不到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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