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刚静了片刻,江南籍的那位翰林院学士便出列奏道:“陛下,安南使者既已认罪,言辞恳切,且愿严惩肇事者,增纳贡物,足见其悔过之心。”
他转向朱元璋,又道:“《论语》有云‘过则勿惮改’,安南既知悔改,我朝当示以宽大。前番已然调停,此番若能再以仁德感化,使其真心归顺,岂不美哉?若执意动兵,恐失了朝容人之量啊。”
旁边一位江南御史也接口道:“学士所言极是。如今安南已罢兵,使者亲来请罪,足见敬畏朝之心。不如准其悔过,令其立誓不再犯边,再遣官前往监督,便可两全其美,又免炼兵之苦,实乃上策。”
几位文官纷纷附和,都安南既已服软,不必再动干戈,当以安抚为重,彰显大明仁德。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皆是劝朱元璋收回成命,给安南一个改过的机会。
那安南使者在地上听着,心中暗喜,忙又重重叩首:“各位大人所言极是!我安南必当铭记朝恩德,永世不敢再犯!求陛下开恩!”
杨宪听了,上前一步出列奏道:“陛下,诸位大人所言差矣!安南先前已然受过调停,当时满口应承,转头便撕毁承诺,再次挑起战端,可见其言而无信,本性难移。”
他目光扫过那几位江南文臣,朗声道:“蛇鼠两端之辈,素来是得寸进尺。今日你饶他一次,他便以为朝可欺,他日必再生事端。若不严惩,何以彰显我大明法度?何以让四方藩国敬畏?依臣之见,慈反复无常之徒,断不可轻饶!”
杨宪语气坚定,又道:“前番调停已是仁至义尽,是安南不知感恩,自取其祸。如今再谈安抚,不过是纵虎归山,后患无穷。还请陛下明断,出兵讨之,以儆效尤!”
那翰林院学士听杨宪言辞犀利,急得上前一步,拱手道:“杨大人此言未免太过偏激!安南虽有前过,然此次亲来请罪,姿态恭顺,贡品丰厚,足见其畏惧朝之心。若一味言战,不顾其悔过之意,岂不是将其往绝路上逼?”
他转向朱元璋,又道:“陛下,圣人云‘以德报怨’,我朝乃朝上国,当有容人之量。安南不过蕞尔国,纵有不臣之心,也掀不起大浪。若能以恩威并施使其归顺,远比兵戎相见更得人心。”
旁边一位江南籍侍郎也道:“杨大人其蛇鼠两端,可自古外邦畏威而怀德,若我朝能示以宽容,许其改过,他们感念恩德,未必不会真心归附。再者,大军已然整装,若此时罢兵,虽失些威严,却能免却万千生灵涂炭,这才是苍生之福啊!”
几位文官你一言我一语,引经据典,只当以仁德为先,莫要因失大。
殿中又起争执,一方力主严惩,一方劝诫宽容,只待朱元璋定夺。
辽东出身的兵部侍郎听得江南文官辩驳,按捺不住,出列奏道:“诸位大人只知‘仁德’二字,却不知治外邦如驭猛兽,一味姑息便是养患!”
他声如洪钟,朗声道:“新学有云,邦交之道,在实力对等,更在信义昭彰。安南屡毁盟约,已是无信;欺我藩属,已是无礼。无信无礼之辈,非仁德可化,必以实力慑之。”
“且观古今,国之强弱,在疆场胜负,更在威权能否远播。若安南今日得免,他日诸藩必效其行,视我大明号令为废纸。届时南有安南,北有残元,东有倭寇,西有土司,四面皆动,我朝何以应对?”
他转向朱元璋,又道:“杨大人所言极是,此非怨,乃立国威之大事。新学讲求‘以威护仁’,无威则仁难立。今日出兵,非为嗜杀,是为护我藩篱、固我邦本。望陛下勿听姑息之言,速下决断!”
罢,躬身而立,目光灼灼。殿中武将多是边地出身,听他这番话,皆觉在理,暗暗点头。
江南籍的吏部尚书轻咳一声,从文官队列中走出,袍角扫过地砖,带出沉稳的声响:“李侍郎此言差矣。”
他转向朱元璋,拱手道:“陛下,新学虽重威权,却也未弃‘和为贵’的根本。安南虽有不臣,终究是藩属旁支,若我朝动辄出兵,恐令周边国心寒——他们会,大明只知以力压人,全无朝气度。”
旁边的翰林院学士立刻附和:“尚书大人得是。前日占城国使者还来问,为何大明对安南如此严苛,对他们却要年年征贡。若是打了安南,这些国怕是更要疑神疑鬼,反倒给了其他国家拉拢的机会。”
“再者,”吏部尚书缓了缓语气,目光扫过殿中诸人,“兵者,凶器也。一旦开战,粮草、军械、兵丁,哪一样不要耗损?江南刚遭过水灾,国库本就吃紧,何苦再添这笔开销?”
他从袖中取出一本账册,翻开道:“这是去年安南贡品清单,虽不及暹罗丰厚,却也有象牙、沉香等稀物。若能以文书斥责,令其加倍纳贡,既保了体面,又添了进项,岂不是两全?”
几位江南籍文臣纷纷点头,有的“文书斥责更显朝从容”,有的则提“可派使者监其国政,不必动兵”,一时竟又形成了相持的局面。
李侍郎眉头紧锁,正要反驳,却见朱元璋抬手止住了众人。
御座上的帝王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殿外——那里的石榴树正结着饱满的果子,像极了安南使团上次送来的贡品。
“都退下吧。”朱元璋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此事,朕再想想。”
文臣们躬身告退,走出奉殿时,还在低声争论。
李侍郎走在最后,回头望了一眼紧闭的殿门,忽然觉得那扇门后,藏着比战场更难揣测的风云。
江南文臣们退至文华殿偏廊,见左右无人,便围在一株老槐树下低语。
“你们瞧见没?陛下虽‘再想想’,可兵部那几道调兵的勘合,昨儿后半夜就已盖了印信发往云南都司了。”一位戴着方巾的学士捋着胡须,声音压得极低,“调贵州的苗兵、广西的狼兵驰援安南边境,这哪是‘再想想’的样子?”
“可不是嘛!”另一位捧着茶盏的御史接话,指尖敲着盏沿,“方才户部尚书偷偷跟我,粮草都按三个月的量往南运了,漕船连轴转,运河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往广西方向去的。这明摆着是要动真格的,陛下那是给咱们文官留面子呢。”
“唉,也是没法子。”最年长的那位侍郎叹了口气,望着边流云,“安南那处,前前后后闹了三回了,每次都答应得好好的,转头就犯,软的是真不管用了。陛下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既给了咱们台阶,又没耽误正事,高,实在是高。”
几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了然,不再多言,各自拱手散去,脚步却都比来时沉了几分——这朝堂上的事,明面一套暗地一套,看来往后更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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