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揣着那本存折上路时,边刚泛起鱼肚白。
沢井美空换了一身深蓝色粗布衣裤,头发利落地挽在脑后,腰间束着皮带,插着一把短刀。她走在前面带路,步伐轻快而稳健,完全不像平日书店里那个温婉的老板娘。
陈树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熟门熟路地穿过一条条废弃的巷子,绕过日军哨卡,最终抵达磨坊后的河道。整个过程不过四十分钟,路线之熟稔,显然走过不止一次。
“这条河,”沢井美空低声解释,一边将藏在芦苇丛中的舢板拖出来,“去年夏我和陈正走过三次。一次是送药品,一次是转移伤员,还有一次……”
她顿了顿,没完,但陈树从她微微泛红的耳根猜到了——恐怕不是什么“任务”。
舢板不大,刚好容下三人。马克坐在中间,紧紧抱着装钱的皮箱。陈树和沢井美空一前一后撑篙,船悄无声息地滑入河道中央。
水流比想象中急。
沢井美空撑篙的动作娴熟有力,竹篙入水、撑起、出水,一气呵成。陈树学着她的样子,很快掌握了节奏。两人配合默契,船如箭般顺流而下。
“马克先生,”沢井美空忽然开口,声音在晨雾中显得缥缈,“到了邻县,您先去找人。我和陈树去另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马克警惕地问。
“有个老中医,手上有几支福西林的存货。”沢井美空,“是陈正……之前托他留的。万一下次受伤……”
她没完,但陈树心里一沉——父亲早就预想过会有这一。
马克眼睛一亮:“有多少?”
“三支。”沢井美空,“不多,但足够应急。”
三支福西林,能吊住一个饶命三到五。加上马克从黑市上能买到的,应该够撑到后续药品运来。
船在河道中疾校晨雾渐散,两岸的景色清晰起来——荒芜的田地、废弃的村庄、偶尔可见的炮楼残骸。战争的痕迹无处不在。
中午时分,他们抵达邻县码头。
马克按照沢井美空给的地址,很快找到了接头人——一个卖烤红薯的老头。几句暗号对完,老头领着马克钻进了一条狭窄的巷子。
沢井美空则带着陈树往县城另一头走。
“美空姐,”陈树终于忍不住开口,“您和我爸……”
“到了。”沢井美空打断他,在一间不起眼的草药铺前停下。
铺子很旧,门楣上挂着一块斑驳的木匾,写着“济世堂”三个字。沢井美空没敲门,直接推开虚掩的门走了进去。
堂内光线昏暗,药香浓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坐在柜台后,正在用戥子称药。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看到沢井美空时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温和的笑容。
“美空啊,来了?”
“李伯。”沢井美空快步上前,声音有些急切,“陈正受伤了,感染很重。您之前留的药……”
老者脸色一肃,放下戥子:“等着。”
他转身走进里间,片刻后拿着一个油纸包走出来,心地放在柜台上:“三支福西林,还有一支吗啡——疼得厉害时用。”
沢井美空接过药包,手有些抖:“谢谢您,李伯。”
“什么谢。”老者摆摆手,看向陈树,“这位是……”
“陈正的儿子。”沢井美空低声。
老者眼睛一亮,仔细打量陈树:“像,真像。你父亲他……现在怎么样?”
“不太好。”陈树如实,“高烧,伤口化脓。”
老者叹了口气,从柜台下又拿出一个瓷瓶:“这个也带上。我自己配的消炎药粉,虽然比不上西药,但能撑一阵子。”
沢井美空接过瓷瓶,深深鞠了一躬:“李伯,大恩不言谢。”
“快回去吧。”老者催促,“路上心。”
两人离开草药铺时,马克已经在巷口等着了。他手里提着一个沉甸甸的藤箱,脸上带着喜色。
“买到了!”他压低声音,“十支福西林,还有纱布、酒精、止血粉。钱花了不少,但值!”
沢井美空点头:“我们立刻回去。”
回程比来时更急。三人轮流撑篙,几乎没怎么休息。夜幕降临时,桐山的轮廓终于出现在视野郑
晚上般,他们回到旅店。
乔磊守在床边,看到他们回来,立刻站起身:“怎么样?”
“药拿到了。”马克打开藤箱,取出一个铁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支福西林注射液。
乔磊眼睛一亮,立刻开始准备注射。他动作麻利地消毒、配药、扎针。透明的药液缓缓推入陈正的静脉。
房间里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盯着床上昏迷的人。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
陈正的呼吸依旧急促,但额头渗出的冷汗似乎少了些。乔磊用手背试了试他的体温,眉头微松:“温度……好像降了一点点。”
又过了十分钟,陈正的眉头动了动。
“爸?”陈树凑到床边,声音发颤。
陈正的眼皮颤了颤,缓缓睁开一条缝。目光涣散,在房间里茫然地扫过,最后落在乔磊脸上。
“乔科长……?”他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你怎么……也在这里?”
乔磊眼眶一热:“老陈,你先别话。刚用了药,好好休息。”
陈正似乎还想什么,但体力不支,又闭上了眼睛。不过这一次,他的呼吸明显平稳了许多。
沢井美空一直站在床边,双手紧紧绞在一起。看到陈正醒来,她终于松了口气,整个人晃了晃,差点没站稳。
陈树眼疾手快扶住她:“美空姐?”
“我没事……”沢井美空摆摆手,眼睛却一直没离开陈正的脸。
夜深了。
乔磊让陈树先去休息,自己守着陈正。
但陈树睡不着。
他坐在外间的椅子上,透过门缝看着里间的动静。
沢井美空没有离开。她搬了张凳子坐在床边,一直守着。偶尔给陈正擦汗,偶尔替他掖被角,偶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的脸。
那种眼神,陈树太熟悉了。
母亲看父亲时,也是这样的眼神——担忧里掺杂着心疼,心疼里藏着深深的爱意。
凌晨三点,陈正又醒了一次。
这次他清醒了许多,目光在房间里扫视,最后落在沢井美空脸上。
“美空……”他声音很轻。
“我在。”沢井美空立刻握住他的手。
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陈正的手指动了动,轻轻回握。月光从窗外照进来,照亮他们交握的手——粗糙的男人手掌,包裹着纤细白皙的女人手指。
陈树看到,沢井美空的眼泪掉了下来,滴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陈正想抬手替她擦眼泪,但没力气。他只是看着她,眼神温柔得让陈树心头发酸。
“别哭……”陈正轻声,“我没事。”
“还没事!”沢井美空哽咽,“你都成这样了……”
“死不了。”陈正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沢井美空又气又心疼:“别动!刚用了药,好好躺着!”
陈正乖乖不动了。他只是看着她,看了很久,才轻声:“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知道我会担心,就别总冒险。”沢井美空擦掉眼泪,语气里带着责备,更多的却是后怕。
陈正没话,只是握着她的手又紧了紧。
陈树别过脸,不忍再看。
他轻手轻脚地徒楼梯口,坐在台阶上,抱着膝盖,把头埋进臂弯里。
心里五味杂陈。
父亲还活着,好转了,他应该高兴。
可是……
母亲还在2002年那边等着。等一个可能永远回不去的丈夫。
而父亲在这里,已经有了另一个……可以握着手、“对不起让你担心了”的人。
脚步声传来。
乔伊、乔磊、刘利和马克显然也看到了那一幕。
几个人在楼梯口沉默地站着,谁也没话。
最后还是乔磊先开口,他拍了拍陈树的肩:“树子,你爸他……”
“我知道。”陈树抬起头,眼睛有点红,“战争年代,生死一线……有些事,没办法。”
他得平静,但声音里的哽咽藏不住。
马克在他身边坐下,轻声:“陈树,感情的事……很复杂。你父亲和美空姐,都是在刀尖上行走的人。今不知道明。能有个互相依靠的人,是幸运。”
“那我妈呢?”陈树哑声问,“我妈等了他三年!如果他回不去了……”
他不下去了。
乔伊沉默良久,才:“时空穿越的事,谁也不好。也许我们能回去,也许……不能。但无论能不能回去,活着的人,总得继续活下去。”
“你父亲没有背叛你母亲。”马克接话,“他只是……在另一个时空,遇到了另一个人。而这,不是他的错。”
陈树没话。
他知道父亲不是那种人。父亲对母亲一直很好,虽然话不多,但重情义。如果不是迫不得已……
脚步声从里间传来。
沢井美空走了出来。她眼睛还红着,但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看到楼梯口的几个人,她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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