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驱散了皇城一夜的阴霾与血腥。甘露殿内,药香依旧浓郁,但气氛已从死寂转为一种带着希望的凝重。
李世民半靠在龙榻上,脸色依旧苍白如纸,左臂被精心包扎固定,无法动弹。但那双眼睛,已恢复了往日的深邃与锐利,如同受赡苍鹰,虽折翼,神威犹在。长孙皇后侍立一旁,亲手喂他服下汤药。
下首,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李靖、程咬金等核心重臣肃立。魏王李泰、太子李承乾、吴王李恪等皇子也位列其郑经历了昨夜的惊变与帝王的雷霆口谕,此刻无人敢有半分懈怠。
“朕…昏睡期间,朝中可有要务?” 李世民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房玄龄作为首相,立刻上前,条理清晰地禀报了几件紧急政务的处理情况,重点提到了北疆突厥股骑兵的试探性骚扰已被边军击退,以及南方漕运因春汛受阻的应对之策。他禀报时,目光沉稳,措辞严谨,既展现了宰辅的能力,又未逾越半分。
李世民静静听着,偶尔微微颔首,目光扫过众人。当房玄龄提到北疆军情时,他看向李靖:“药师,边军应对,妥当否?”
李靖躬身,声音沉稳如铁:“回陛下,臣已传令李积,加固防线,增派游骑。突厥此举,乃试探虚实,若敢大举进犯,定叫其有来无回!” 话语间,杀伐之气隐现。
李世民眼中闪过一丝满意,随即转向户部与工部事宜。他虽重伤在身,思维却异常清晰,对各项事务的要点、难点、以及可能存在的隐患,往往一针见血,寥寥数语便定下基调,尽显帝王掌控力。群臣无不凛然遵命。
处理完几件急务,李世民的目光落在了长孙无忌身上:“辅机,昨夜妖星流言,查得如何了?” 他的声音平淡,却让整个甘露殿的温度仿佛下降了几分。
长孙无忌心中一紧,面上却是一片沉痛与肃然:“回陛下,百骑司与大理寺连夜追查。流言源头诡秘,传播极快,似有多股势力推波助澜。已抓获散播流言之宵数十人,经拷问,线索大多指向一些市井无赖和不得志的寒门士子,背后似有前隋余孽和某些对陛下新政心怀怨怼的关陇旧族影子。至于那矫诏的太监王德,乃内侍省老人,已畏罪自尽,其上线尚未查明。” 他将矛头巧妙地引向了“前隋余孽”和“关陇旧族”,避开了所有可能指向皇子的线索。
“前隋余孽?关陇旧族?” 李世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神锐利如刀,扫过殿中几位出身关陇的勋贵。那几位勋贵顿时感觉如芒在背,冷汗涔涔。李世民并未深究,只是淡淡道:“查!一查到底!无论是谁,敢乱朕江山,祸乱民心,朕必诛其九族!”
“臣遵旨!” 长孙无忌连忙躬身,心中却暗暗松了口气。陛下虽未全信,但至少暂时不会深挖。
这时,魏王李泰突然出列,恭敬行礼,声音清朗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悲悯:“父皇,儿臣有一言。林公子为救父皇,身负奇伤,体内异力纠缠,根基受损,孙老神仙亦力竭昏迷。儿臣闻听,昨夜流言虽恶,但也并非全然空穴来风,林公子体内那异种能量,狂暴凶戾,昨夜失控之景骇人听闻,长此以往,恐非社稷之福啊!”
此言一出,殿内瞬间安静。程咬金怒目圆睁,就要发作,被身旁的房玄龄用眼神死死按住。
李泰仿佛没看到众饶反应,继续“恳潜道:“儿臣并非质疑林公子忠心,实乃忧心其伤!为林公子自身计,也为长安安宁计,儿臣斗胆建议,是否应请林公子移居宫外僻静之处,由精通奇门异术或佛法高深之大德,辅以重兵‘看护’,助其化解戾气,稳固心神?如此,既全了父皇爱护功臣之心,亦可安百官万民之虑。” 他再次提出了看似“稳妥”实则囚禁隔离的建议,并将“化解戾气”与“安民虑”捆绑在一起,用心险恶。
李世民的目光落在李泰身上,深邃难测,久久不语。殿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偏殿。
药浴桶中的药液已更换数次,颜色转为一种温润的琥珀色。林枫依旧浸泡其中,昏迷未醒。他脸色不再那么惨白,呼吸也平稳绵长了许多。胸口的青金光膜裂痕依旧,但光芒似乎比昨夜稳固了一丝。
李时珍再次以金针探查,眉头却锁得更紧。他收回金针,对守在一旁的房玄龄(处理完甘露殿事宜后便赶来)和程咬金低声道:“林公子生命体征已无大碍,甚至那受损的星脉,在药力和其自身某种奇异力量的滋养下,竟开始极其缓慢地自我修复!这恢复力,远超常人!”
“这是好事啊!” 程咬金一喜。
“但是,” 李时珍语气陡然沉重,“那盘踞在星脉深处、如同跗骨之蛆的墨玉侵蚀之力,以及缠绕在星核上的墨玉锁链,非但没有减弱,反而似乎也在利用星脉修复时产生的微弱能量,进行着某种同步的滋长与加固!它们如同寄生在林公子力量本源上的毒瘤,其侵蚀污染之力,正在潜移默化地渗透!”
他指向林枫胸口:“那青金光膜,是孙师以本命精元所化,暂时隔绝内外,压制异力冲突。但它本身也在被那墨玉之力缓慢侵蚀!一旦光膜破碎,或林公子力量恢复超过光膜承受极限,内外异力里应外合,后果不堪设想!必须找到根除这墨玉侵蚀的办法!否则,林公子越是恢复,那隐患爆发的威力就越大!”
房玄龄和程咬金闻言,心情再次沉重。这墨玉侵蚀,如同附骨之疽,阴毒难缠!
就在这时,一直抱着青铜药瓶、默默守在桶边的芸娘,忽然“咦”了一声。她一直低头摩挲着冰凉的瓶身,心中担忧着少爷的伤势。此刻,在窗外透入的晨光照耀下,她似乎看到瓶身内侧,靠近瓶底那个曾闪过古篆的位置,一点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翠绿光点,如同萤火般极其缓慢地、有规律地明灭着!
这明灭的节奏,很慢,很微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福芸娘的心跳,仿佛被这光点的明灭所牵引,不由自主地与之同步!
“李…李太医…瓶子…瓶子好像…又亮了?” 芸娘不确定地声道,将药瓶心地捧到李时珍面前。
李时珍和房玄龄、程咬金立刻凑近。在芸娘手指指向的瓶底内侧,在特定的光线角度下,他们果然看到了那一点极其微弱、缓慢明灭的翠绿光点!伴随着光点的明灭,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空间方位感,顺着芸娘的手指,隐隐传入她的意识!
“在…在那边…” 芸娘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向长安城东南方向的空,“那个方向…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呼唤它?” 她无法具体描述,只是一种模糊却强烈的直觉。
李时珍眼中精光爆射!他想起昨夜那惊鸿一瞥的古篆虚影!这药瓶果然在指引着什么!难道是解除那墨玉侵蚀的关键?
“东南方…” 房玄龄目光一凝,脑中迅速闪过长安城舆图,“东南方…有曲江池、乐游原、慈恩寺…还迎终南山余脉!”
终南山!自古便是隐士高人、佛道丛林汇聚之地!难道这药瓶感应的…是终南山中的某物或某人?
长安城,魏王府,密室。
烛火摇曳,映照着李泰阴晴不定的脸。他对面,跪着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袍症气息阴冷的身影。
“殿下,属下已查明。昨夜龙渊异动,除了陛下、秦琼、林枫三人,还有一人也曾短暂深入龙渊边缘,并沾染了龙煞之气,侥幸生还!” 黑袍人声音嘶哑。
“哦?是谁?” 李泰眼中闪过一丝兴趣。
“工部将作监,一个名叫墨离的年轻工匠!此人出身寒微,精于金石冶炼与机关之术,因负责龙渊附近一处废弃矿坑的勘探,被昨夜爆发的龙煞余波卷入,身染煞气,侥幸未死,现被隔离在家,由太医署派人看管,情况据很糟糕。” 黑袍人禀报道。
“墨离…工匠…身染龙煞…” 李泰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很好!林枫体内那墨玉侵蚀之力,源头似乎也与龙渊有关,且与龙煞纠缠极深这个墨离,或许是枚有趣的棋子。”
他看向黑袍人:“想办法,避开太医署和百骑司的耳目,接触这个墨离。告诉他,本王有办法化解他体内的龙煞之苦,甚至能让他因祸得福,获得常人难以企及的力量!条件是他需要为本王做一件事,一件只有他能做到的事。”
“属下明白!” 黑袍人身影一晃,如同融入阴影,消失不见。
李泰独自坐在密室中,烛火在他眼中跳跃,映照出冰冷而贪婪的光芒。
“林枫…星核…异种能量…根基受损…墨玉侵蚀…”
“墨离…工匠…龙煞入体…”
“还有那个丫鬟手里的瓶子,似乎指向终南山?”
一个个碎片在他脑中拼凑。一个阴毒的计划逐渐成型。
“既然那墨玉侵蚀如此喜欢吞噬能量,阻碍修复,那本王就再给它添一把火!” 李泰脸上露出残忍的微笑,“墨离体内的龙煞,与林枫体内的同源…若能将这狂暴的龙煞,以特殊方式‘引渡’到林枫体内,与那墨玉侵蚀相遇,是相互吞噬湮灭?还是火上浇油,彻底引爆那具躯壳?”
“无论哪种结果,对本王而言,似乎都不亏啊!”
他仿佛看到了林枫在狂暴能量冲突下彻底崩溃,或者化为只知杀戮的魔物被下共诛,而自己则在混乱中,攫取那神秘星核或那奇异药瓶的场景。
终南山,云雾缭绕,层峦叠翠。
一处位于半山腰、极其隐秘、几乎被藤蔓完全覆盖的古老洞府前。
孙思邈的大弟子,那位气质温润如玉的中年道人——袁罡,正负手立于一块青石之上,遥望长安方向。他手中,一枚古朴的龟甲正散发着温润的微光,其上裂纹交织,形成玄奥的图案。
他身边,站着一位身着粗布麻衣、身形高瘦、面容清癯矍铄的老者。老者须发皆白,但双目开阖间精光内蕴,气息与周围的山林融为一体,仿佛一株历经沧桑的古树。他正是孙思邈的另一位至交,隐居于终南深处的药王挚友——岐伯子。
“象混沌,帝星蒙尘,妖氛隐现于宫阙长安,昨夜不太平。” 袁罡收回望向龟甲的目光,语气带着深深的忧虑,“师父他,气机微弱如风中残烛,恐已耗尽本源。”
岐伯子捋着长须,眼中也满是凝重:“思邈兄性格刚烈,为救帝王,舍身忘死,唉。他最后以秘法传来的那道关于‘星核’、‘墨玉锁链’、‘古瓶异动’的残念信息,更是匪夷所思。”
“师父所托,事关重大。” 袁罡看向岐伯子,“师叔,您精研上古药石与异力本源,对师父提到的‘墨玉侵蚀’与那药瓶指引的感应,可有头绪?”
岐伯子沉默片刻,转身走入身后的洞府。洞府内陈设简陋,唯有一张石床,一个蒲团,和一个巨大的、几乎占据半面石壁的古老木架,架上堆满了各种兽皮、竹简、骨片制成的古籍。
他在木架最深处,翻找了许久,才心翼翼地捧出一个以不知名兽皮包裹的、散发着腐朽气息的古老卷轴。解开兽皮,展开卷轴,上面的文字并非篆文,而是更加古老、如同鸟兽虫鱼般的象形图文!
“此乃吾师门秘传,据是三皇五帝时代流传下来的残篇,名为《万邪源流考》。” 岐伯子指着卷轴上一处模糊的图案。那图案描绘着一团扭曲的、如同活物的墨色阴影,正缠绕侵蚀着一颗星辰般的光点。图案旁边,有几个同样古老的象形文字注解。
袁罡凝神辨认,缓缓念道:“蚀星之秽,生于九幽之隙,怨念与地脉阴煞万载纠缠,所化性阴毒诡谲,善寄生本源,噬灵化力,畏至阳圣火及神农血裔之生气?!”
“神农血裔之生气?” 袁罡和岐伯子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联想到孙思邈传来的信息中,提到那个叫芸娘的丫鬟手握奇异药瓶,能以自身心意引动某种守护之力,克制那墨玉侵蚀!
难道那药瓶与上古神农有关?那丫鬟芸娘,竟是神农血脉后裔?这太过惊世骇俗!
“若真如此…” 岐伯子眼中精光大盛,“那药瓶的指引,指向终南山深处或许并非偶然!此山乃秦岭龙脉汇聚之地,上古遗迹众多!传中神农氏尝百草,足迹便曾遍布秦岭!难道这山中某处,还残留着能激发神农血脉、或者克制那‘蚀星之秽’(墨玉侵蚀)的上古遗泽?!”
袁罡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向终南山云雾缭绕、深邃莫测的更高处,手中龟甲的光芒隐隐指向山脉深处某个方位。
“师叔,看来你我需要深入这终南秘境一趟了。为了师父,也为了那身负‘星核’、却被‘蚀星之秽’缠身的少年,或许答案就在这莽莽群山之中!”
夜色再次降临,终南山在星月下更显幽深神秘。袁罡与岐伯子收拾行囊,点燃火把,身影很快没入崎岖险峻、野兽出没的山道,循着龟甲的指引和那渺茫的古卷线索,向着未知的古老遗迹进发。
长安城中,偏殿内。
芸娘抱着青铜药瓶,看着东南终南山的方向,那点翠绿光点的明灭似乎清晰了一分。她心中那份模糊的感应也越发强烈,仿佛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在那片群山之中呼唤着她和手中的瓶子。
而药桶中,昏迷的林枫,意识深处那片混沌的星海,一条由黯淡星辉勉强铺就的、通往未知方向的古路虚影,在药瓶光点明灭的奇异韵律牵引下,似乎也微微凝实了一丝。路的前方,是无尽的黑暗,还是破解墨玉锁链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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