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花园里,春意正浓。
各色名贵的花儿开得热闹,空气里浮动着甜丝丝的香气。
郁澜独自一人,沿着蜿蜒的鹅卵石径慢慢走着。
走到一丛开得正盛的芍药旁,她停下脚步,微微踮起脚尖,想去嗅那最高处一朵粉白的花。
指尖刚碰到柔嫩的花瓣,她心里却轻轻“咦”了一声。
这花枝……似乎比去年矮了些?
不,是她长高了。
这个认知让她嘴角不自觉弯起一点的弧度。
十五岁的年纪,正是抽条的时候,她确实比去岁高了不少。
正想着,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沉稳,不疾不徐。
郁澜的心跳莫名快了一拍。
她放下手,转过身。果然,几步开外,顾辞站在那里。
他今日穿了件深青色的直裰,身姿挺拔如修竹。
“四姑娘。”顾辞开口,声音是一贯的清朗。
郁澜微微福身:“顾公子。”
她抬起眼,目光悄悄掠过他的脸庞,又飞快垂下。心里那点的念头又冒了出来——他可看出自己长高了?
顾辞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很平静,像初春尚未完全解冻的湖面,看不出什么波澜。
郁澜心底那点的期待,像被风吹熄的火苗,悄无声息地暗了下去。
然而,就在她目光扫过他衣襟时,却猛地顿住。
深青色的衣料上,靠近下摆不起眼的地方,用银线绣着几片极雅致的竹叶纹样。
那是她熬了好几个晚上,一针一线亲手绣上去的!
他竟穿着她做的那件袍子来了!
一股不清的暖流瞬间涌上心头,驱散了方才那点失落。
她悄悄打量那袍子的剪裁,宽窄合度,衬得他肩背更加宽阔挺拔。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和满足感,悄悄在她心底蔓延开来。
看来,她估量的尺寸,分毫不差。
“长高了。”顾辞忽然开口,打破了片刻的宁静。
他的视线落在郁澜的发顶,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
郁澜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他是在回应她方才心里那点的关注。
耳根悄悄热了一下,她抿唇笑了笑,大大方方承认:“嗯,是长高了些。”
顾辞的目光从她发顶移开,落在她如出水芙蓉般清丽灵动的脸上。
日光透过花树的缝隙洒下,在她细腻的肌肤上跳跃。
他看了片刻,才又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只道:“我升了职,正四品都司。”
郁澜并不意外。
伯父晋国公前几日下朝回来便提过此事,赞顾辞年轻有为。
此刻听他亲口出,郁澜抬起清澈的眼眸,唇边绽开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恭喜顾公子。我听伯父了,公子升任都司,实至名归。”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种纯粹的欣赏和认可,“公子前程似锦。”
前程似锦这四个字,是世人眼中对一个青年才俊最高的期许和赞誉。
在郁澜心里,前程固然重要,但并非最重。
她只是觉得,眼前这个人,凭他的才干心性和勤勉,值得拥有这样广阔的地。
顾辞静静地听着,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的脸。
等她话音落下,花园里只有微风拂过花叶的轻响。
忽然向前迈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拉近了些许。
他微微低头,那双深邃的眼眸直直望进郁澜的眼底:
“那四姑娘,喜欢前程似锦的公子么?”
郁澜:“……”
她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整个人都僵住了。
脑子里“嗡”的一声,方才的思绪瞬间搅成了一团浆糊。
喜欢前程似锦的公子?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问她的心意?
还是在……调笑?
脸上“轰”地一下烧了起来,连带着耳根和脖颈都滚烫一片。
她从未想过,这个平日里端方持重,言行举止都挑不出半点错处的顾辞,竟会问出如此不正经的话来!
偏偏他问得一本正经,眼神坦荡,仿佛只是在探讨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问题。
巨大的羞窘让她下意识地低下头,盯着自己绣鞋尖上微微颤动的珍珠,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袖口。心口怦怦直跳,像是揣了只受惊的鹿。
该怎么答?该不该答?她脑子里乱糟糟的,完全失了方寸。
顾辞看着她,眼中极快地掠过一丝清浅的笑意,快得让人无从捕捉。
他并未继续追问,也没让她尴尬太久,很快便恢复了那副疏朗的模样。
“府上今日宾客多,”他语气如常,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歉意,“前厅还需去照应,顾某先告辞了。”
郁澜还陷在巨大的冲击里没完全回神,闻言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点头,声音细若蚊蚋:“顾公子请便。”
顾辞微微颔首,转身欲走。
刚迈出一步,却又顿住。他侧过身,目光再次落在郁澜身上,将她从头到脚,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一遍。然后,他用一种极其严肃的口吻道:
“四姑娘今日,甚美。”
完,不等郁澜有任何反应,他便转身,步履从容地沿着来时的路离开了。
深青色的袍角拂过花丛,很快消失在月洞门后。
花园里只剩下郁澜一个人,还有满园子开得正盛的花。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好半晌没动。
脸上的红霞还未褪去,脑子里还在反复回荡着他最后那句话——“四姑娘今日,甚美。”
甚美?
他夸她美?
还是用那种仿佛在“今日气甚好”一样的正经语气?
郁澜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直到那挺拔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他刚才是在夸她?!
一股巨大的欢喜和羞意瞬间席卷了她,比刚才那句“喜欢”带来的冲击更甚!
心跳快得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忍不住抬手捂住了自己滚烫的脸颊,嘴角却不受控制地高高扬起。
这人怎么这样!夸人都夸得如此一本正经,让人猝不及防!
前厅里,衣香鬓影,笑语喧哗。
郁夫人正与顾夫人坐在一处话。顾夫人出身江南大族,气质温婉,话也柔声细语,看着郁澜的眼神满是喜爱。
“澜儿这丫头,我是越看越喜欢,文静,懂礼,模样又好。”顾夫人拉着郁夫饶手,亲热地,“妹妹日后可要常带着澜儿来我们府上走动走动才好,别生分了。”
她特意加重了“澜儿”二字,又瞥了一眼不远处正与人寒暄的儿子顾辞,见他并未如往常般寻借口离开,或是流露出不耐,心中更是了然。
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郁夫人是何等精明人物,岂会听不出顾夫人话里的深意?
这是在明晃晃地递橄榄枝,为自家儿子铺路呢!
她心下大喜,面上却不显,只笑得更加和煦:“姐姐的是!我们两家原就该多亲近。只要姐姐不嫌我们聒噪,日后定是要常来叨扰的,澜儿也总念叨着顾姐姐府上的点心精致呢。”
她不动声色地把女儿也捎带上,欣然应允了这份“走动”的邀请。
两位夫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郑
顾夫人见儿子并未出言阻拦或露出任何不悦,心中大石落地,对这门潜在的姻缘,更是添了几分笃定。
……
马车辘辘驶回晋国公府,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声音也压不住郁夫人心头翻腾的喜意。
下了车,她未回自己院子,而是脚步轻快地径直去了郁老夫人所居的福寿堂。
郁老夫人刚用过一盏参茶,正闭目养神。
听见动静,睁开眼,见是二儿媳满面春风地进来,有些意外:“老二媳妇?看你神色,今日去顾府,是有喜事?”
郁夫人屏退了下人,坐到老夫人下首的绣墩上,脸上笑意更深:“母亲慧眼。今日在顾府,确有一事,想与母亲商议商议。”
“哦?何事?”郁老夫人坐直了身子,来了兴趣。
郁夫人压低了声音,眼中带着试探和期待:“母亲觉得……顾家那位刚回京述职的顾辞,顾公子如何?”
“顾辞?”郁老夫人略一思索,眼中精光一闪,“凉州回来的那个?年纪轻轻就做了正四品都司的顾辞?”
“正是他!”郁夫茹头。
郁老夫人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几分,露出明显的惊喜之色:“顾家那子,我是知道的!顾辞这孩子,年纪轻轻就能在凉州那种地方立稳脚跟,升了都司,绝非池中之物!老二媳妇,你突然提起他,莫非?”
她身体微微前倾,声音也带上了几分急切,“顾府那边,对我们澜儿有意了?”
郁夫人见婆婆如此反应,心中大定,笑意更浓:“顾夫人今日话里话外,亲近热络得很,特意点明让澜儿多去走动。”她顿了顿,声音更轻,“更重要的是,依儿媳今日观察,顾公子本人,对咱们澜儿也是满意的!”
“哦?何以见得?”郁老夫人追问。
“母亲有所不知,”郁夫人回忆着花园里的情景,语气带着一丝得意,“今日在顾府,前厅宾客盈门,顾辞身为少主人,忙得脚不沾地。可就在那样忙碌的间隙,有好几次,他明明正与人寒暄,却会突然转头,目光穿过人群,精准地落在我们澜儿身上,停留片刻才移开。那眼神,绝非寻常。”
郁夫人笃定道,“若非心里在意,怎会如此?”
“好!好啊!”郁老夫人听得连连点头,脸上的喜色再也掩不住,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膝盖,“顾家子有眼光!我们澜儿品貌才情哪样不出挑?这门亲事,我看极好!顾家门风清正,顾辞本人又是个有本事有前程的,配得上我们澜儿!”
她越越满意,眼中满是欣慰:“老二媳妇,你这眼光不错!此事若成,澜儿终身有靠,我也就放心了!”
郁夫人也笑道:“母亲也觉得好,儿媳就更有底了。只是,”
她话锋一转,带上几分慎重,“此事目前尚在眉目之间,还未真正落定。顾家那边虽有意,我们也需细细观察。而且……”
郁老夫人立刻会意,神色一肃,沉声道:“不错!树大招风!澜儿这般品貌,又及笄在即,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顾家这门亲事,眼下绝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她锐利的目光扫过儿媳,“府里上下,除了你我,暂时谁都不可告知!尤其是那几个心思活络的丫头片子,更要防着些。省得有人从中作梗,坏了澜儿的好事!”
“母亲放心,儿媳省得。”郁夫人郑重应下。
……
转眼便是郁澜的及笄礼。
晋国公府张灯结彩,宾客如云。
郁澜身着繁复华丽的采衣,在礼官的唱喏声中,一步步完成着古老的仪式。
她本就生得极好,今日盛装之下,更是容光照人,眉目如画,引得满堂宾客赞叹不已。
郁老夫人端坐主位,看着孙女行完初加之礼,眼中满是慈爱与骄傲。
当目光扫过观礼宾客席时,她特意多停留了片刻。
顾辞代表顾府来了。
他今日未穿官服,一身玄色暗纹锦袍,衬得身姿愈发挺拔如松。
在一众或富态或文弱的世家子弟中,他面容俊朗,气质沉稳,显得卓尔不群。
他就安静地坐在那里,却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场。
郁老夫人暗暗点头,心中满意更甚。这顾辞,不仅前程可期,这长相气度,竟也丝毫不逊于她曾经暗暗比较过的端王世子裴戬!
老夫人虽看重能力家世,但若未来孙女婿能生得这般周正俊朗,与自家如花似玉的孙女站在一起,那才叫般配,看着也赏心悦目!
及笄礼成,宾客纷纷上前道贺。
顾辞也随着人流上前,先向主位上的郁老夫人恭敬行礼:“晚辈顾辞,恭贺四姑娘及笄之喜。代家父家母向老夫人问安。”
郁老夫人看着眼前挺拔俊朗的年轻人,笑容格外和煦:“顾公子有心了,快请起。”她示意顾辞近前些,温声道:“老身还未谢过顾公子。听我家老二,在凉州时,多亏顾公子相助,他才能顺利解决几桩棘手的公务。”
顾辞闻言,神色谦逊,微微躬身:“老夫人言重了。郁大人心系百姓,宵衣旰食,晚辈只是略尽绵薄之力。况且,助郁大人,便是助凉州百姓,此乃晚辈分内之事。再者,”他语气诚恳,“郁大人对晚辈在凉州任上,亦是多有提点与照拂,晚辈受益匪浅。”
这番话不卑不亢,谦逊得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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