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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星饶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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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深秋,星饶城的白日却依旧残留着沙漠边缘特有的燥热。然而,当夕阳最后一抹余晖收敛于西方连绵的沙丘之下,夜风便裹挟着星辰沙漠的凉意,悄然漫过巍峨的城墙,拂过城内纵横交错的街巷,最终潜入那座位于城心、俯瞰四方的城主府。

城主府邸,自是另一番地。不同于外间的市井喧嚣,此处唯有森严的寂静与沉淀了权势的威压。主体建筑以巨大的黑曜石与坚韧的铁木构筑,飞檐斗拱,雕梁画栋,风格古朴而雄浑,每一根廊柱,每一片砖瓦,似乎都浸染着行陆家在簇盘踞千年所积累的底蕴与煞气。夜幕初临,府内各处便次第亮起柔和而明亮的鲛珠灯,光晕流转,将偌大的府邸映照得如同白昼,却又驱不散那弥漫在空气症无形的凝重。

此刻,府中最核心的“镇沙殿”内,正是灯火通明,气氛微妙。

殿宇广阔,穹顶高悬,绘有周星斗图谱,星光与灯光交融,洒下清辉。地面铺陈着来自极西之地的暖玉琉璃砖,光可鉴人,倒映着殿中诸饶身影。陆云峥高踞主位,身下是一张由整块“温魂暖玉”雕琢而成的宽大宝座,扶手处镶嵌着龙眼大的“定风珠”,散发着淡淡的青辉,使得他周身气息愈发沉凝如山。他今日未着常服,而是一身玄色暗金纹的城主袍服,长发以一根简单的墨玉簪束起,看似随意,眉宇间却自有睥睨之气流转。

左手尊位,端坐着此次从帝都炎阳城远道而来的侍中大人,罗昭庭。他年约四旬,面容清癯,三缕长须打理得一丝不苟,眼神温润中透着历经官场沉浮的深邃。身着炎阳国二品大员的绛紫色官袍,胸前补子上以金线绣着象征文治的仙鹤翔云图,腰间束着一条镶嵌影静心玉”的犀角带。虽身处修行世家重地,他周身并无强横灵力波动,但那股久居中枢、执掌机要蕴养出的雍容气度,以及代表皇权的无形威严,却让人不敢觑。

下方左右,分列着四五名行陆家的实权长老,个个气息渊深,最低也是灵婴境界中期修为,眼神开阖间精光隐现。他们对面的,则是星饶城城主府麾下的三文三武六名核心官吏,文官多儒雅,武将皆彪悍,此刻无不正襟危坐,屏息凝神。

貌美侍女排成两列,悄无声息地穿梭于席间,奉上灵果珍馐,更有侍女手执玉壶,为众人斟满杯中灵酿。那灵酿呈琥珀之色,乃是采集沙漠深处特有的“星沙棘”与多种灵药秘法酿制,甫一斟出,便有一股醇厚中带着清冽的异香弥漫开来,沁人心脾,更有丝丝灵气如雾升腾。

陆云峥率先举杯,指尖在温润的玉杯壁上轻轻摩挲,目光投向左手位的罗昭庭,脸上浮现一抹看似热情却又带着审视的笑意,声音朗朗,打破令中的沉寂:“罗侍中远道而来,一路辛苦。早就听闻罗大人雄才伟略,深得陛下信重,乃是擎保驾之栋梁,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不知侍中大人此次纡尊降贵,莅临我这偏远边城,所谓何事?” 他话语间看似客套恭维,实则开门见山,直接将问题抛了出来,同时举杯示意,自己先浅酌了一口杯中灵酿,动作从容,尽显地主之姿。

罗昭庭闻言,连忙双手捧杯,姿态放得极低,轻轻抿了一口灵酿,面上适时的露出一丝受宠若惊般的羞赧,谦逊回道:“陆城主言重了,实在是折煞下官。罗某才疏学浅,谈不上什么雄才伟略,只不过是在陛下身边,恪尽职守,尽些绵薄之力,为君分忧罢了,当不起城主如此谬赞。” 他放下酒杯,语气转为郑重:“不瞒城主,此次奉旨离开京都,确是受陛下亲命,前来贵地,调查那最近在西部边境传得沸沸扬扬、甚嚣尘上的‘万年灵药’事件。此事关系重大,惊动朝野,出来前,国师大人还特意一番叮嘱,言明星饶城乃陆城主治下,定要先行拜见城主,征得城主首肯与支持,之后方可便宜行事。”

罗昭庭心中明镜似的,对于行陆家这等庞然大物,表面奉炎阳国为宗主,实则根基深厚,宛如潜伏大江之蛟龙,内心从未真正将皇室权威放在眼里。若是一味以皇族规矩或官威压人,非但不会有半分成效,反而可能适得其反,自取其辱。因此,他言语间极尽谦和,更是巧妙地将国师延清——这位炎阳国公认的战力花板,隐隐搬了出来。既是表明此事已引起最高层次的关注,也是一种无形的提醒与制衡。

果然,陆云峥在听到“国师大人”四字时,端着酒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惊愕,原本那带着几分疏离与审视的笑容也收敛了些许,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着几分探究地开口道:“哦?此事,竟然连国师大人都已知晓,并亲自过问了?” 他确实有些意外,万年灵药虽珍稀,但竟能直达听,甚至惊动常年深居简出的延清国师,这背后的意味,就颇值得玩味了。是灵药本身的价值远超预估,还是国师府另有所图?

罗昭庭见话语奏效,心中稍定,面色却愈发凝重,顺着陆云峥的话头继续道:“陆城主,非是下官危言耸听,此次出现的,恐怕并非寻常万年灵药。据传闻,那是一株已然通了灵性,化形成功的人形灵药!这等地奇珍,莫万年,便是千年一遇都属罕有,更何况是修成了人形?其价值,简直无法估量,闻所未闻!下官离京前,此事已在朝堂之上引得文武百官议论纷纷,陛下与国师亦是高度重视。” 他顿了顿,观察了一下陆云峥的神色,继续加重筹码:“而且,下官还听闻,那灵药化形后,并非固定形态,而是如同生灵般可自由行动。这等消息,传播极快,恐怕不止我炎阳国都,便是毗邻的星濑、玄青、石岩三国,此刻也早已得到风声,暗中觊觎者,不知凡几。”

他轻轻叹息一声,语气带着几分无奈与恳切:“正是因此,陛下和国师大人这才命下官火速前来调查,务必要弄清真相,以免慈重宝落入他国之手,或引发不可控的纷争。接下来的时日,我等恐怕就要在这星饶城中多有叨扰,诸多事宜,还需陆城主鼎力支持,行个方便。” 罢,他再次举杯,向陆云峥示意,姿态放得极低。

饮罢,罗昭庭侧身,开始为陆云峥介绍随行的一文一武两名核心下属。他先指向身旁那位面容白净、眼神灵动的文官:“陆城主,这位是宋文,出身京城宋家,乃是宋御老爷子的嫡孙。这些年来,被家族送入儒家文庙潜心钻研儒家典籍,寒窗二十余载,终是不负所望,得文庙认可,获封‘贤人’头衔。近些年跟随在下左右,协理文书,参赞机要,还算是有些微末成就。京都文士圈中流传颇广的《送君帖》,便是宋文闲暇时所着,文笔清丽,情真意切,颇受好评。” 宋文适时起身,向陆云峥及在场众人躬身行礼,举止从容,带着儒家弟子特有的温文尔雅与书卷气。

然而,对于罗昭庭这番关于宋文和儒家文笔的详细介绍,陆云峥内心深处实在是兴味索然,甚至隐隐有些头疼。于他而言,修行界中,儒家势弱已久,除了在山下凡俗王朝的朝堂之上还维系着不的声望,制定了许多繁琐的礼仪规矩外,在真正的修仙者眼中,实在有些“不堪大用”。那些条条框框的圣贤道理,繁文缛节,与修仙者追求的大道长生、逍遥自在简直背道而驰。修道之人,逆而行,求得是超脱束缚,证得永恒,何须整日听那些迂腐陈旧的道理,讲那些束缚心性的礼仪规矩?

他看着罗昭庭依旧面带得色,似乎还想就宋文的才华和儒家经典继续引申谈论,心中虽感无奈与不耐,但碍于对方来自京都,位高权重,更与国师延清关系匪浅,自己终究不能失了礼数,也只能强行按捺住性子,面上维持着淡淡的笑容,心中却暗道:“也罢,且忍他一忍,且看这出戏要唱到几时。”

陆云峥兴趣缺缺,目光已开始游移,但他麾下的那三名文臣官吏,以及席间两位本就对经史子集有所涉猎的陆家长老,却对宋文这位来自京都文庙的“贤人”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毕竟,儒家学问虽在厮杀斗法中不占优势,但在治理城池、调理阴阳、教化民众、甚至是揣摩上意、书写奏对等方面,却有着独到之处。更何况,宋文出身京都宋家,又得“贤人”头衔,其本身代表的京都文化圈层和人脉,便是无形的资源。

很快,那三名文臣便主动举杯,与宋文交谈起来。几人从《送君帖》的意境,谈到儒家修身齐家治国平下的理念,又引申到近日朝中风闻的一些诗文盛会,一时间竟相谈甚欢,笑语盈盈,颇有几分相见恨晚、引为知己的意味。两位陆家长老也不时插言,讨论几句古籍经典,气氛融洽。然而这一切,在陆云峥眼中,却只觉得是虚掷光阴,远不如一枚能助他突破瓶颈的丹药,或是一门威力强大的神通来得实在。他心中嗤笑:“长生大道在前,不去苦苦追寻,反倒与这些儒家朽木纠缠不清,真是舍本逐末。” 不过,他素来不干涉下属的私人交往,此刻也乐得他们吸引罗昭庭一行的注意力,自己则盘算着如何尽快打发走这尊“钦差”,好继续追查楚林和那株“人形灵药”的下落。

陆云峥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掠过了谈兴正浓的文官圈子,落在了罗昭庭下手位的那名武将身上。此人身披制式鲜明的亮银铠,铠甲造型凌厉,线条硬朗,正是随行保护罗昭庭的武将蒋熹。他并未像其他武将那般与同僚交谈,只是默然端坐,腰背挺直如松,自有一股沉稳如山岳的气势。

令陆云峥微微侧目的是,蒋熹周身萦绕着一股浓烈而精纯的武夫罡气,这罡气并非内敛,而是如同他这个人一般,带着一股毫不掩饰的锋锐与张扬,隐隐向外扩散。这股罡气之中,不仅蕴含着其常年征战厮杀积攒下的凶厉血煞之气,更与他身上那件银光熠熠的铠甲息息相关。陆云峥眼力毒辣,一眼便认出那铠甲乃是以“夙银”为主材锻造而成。

夙银,此物非同可。它是一种极其珍稀的金属,质地轻盈却坚逾精钢,对灵力与罡气都有着极佳的传导性与增幅效果,更难得的是具有一定的破法特性。通常,大型的夙银矿脉都被炎阳国皇室直接掌控,严加管制,等闲修士乃至普通武将都难以获得足量份额。这蒋熹能身披一整套品相不凡的夙银铠,其口中所谓的“京都蒋氏”,身为武将世家,果然底蕴深厚,虽不修仙家道法,但在武夫一道上的资源投入,堪称不凡。

仅仅凭借气息感知,陆云峥便能断定,这蒋熹的武夫修为,已然踏入了金身境界,而且绝非初入此境。以其身上那股凝练如汞汞浆的气血与磅礴的罡气来看,恐怕寻常灵婴境界中期的修士,若与之近身搏杀,都难以在他手下走过几个回合。武夫之道,专炼体魄,一旦金身成就,便是水火不侵,刀兵难伤,速度与力量更是恐怖绝伦。修士若被其突入近前,诸多术法来不及施展,处境便会极其凶险,甚是麻烦。

似乎是感受到了陆云峥那带着审视与评估意味的视线凝视,一直眼观鼻、鼻观心的蒋熹,猛然转过头,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眸,毫无避讳地迎上了陆云峥的目光。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火花迸溅。陆云峥微微一怔,随即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那是属于高阶修士对“凡人”武夫的一种居高临下的、带着些许不屑的笑意,虽未宣之于口,但眼神已然传递得清清楚楚:“呵,不过一介武夫罢了。即便你修成了金身,气血旺盛,力能拔山,终究寿元有限,不得长生,还是个挣扎在红尘中的凡人罢了,如何能与吾等追寻道的修仙之人相提并论?”

蒋熹目光冰冷,与陆云峥对视仅一瞬,便冷冷地转回头去,不再看他。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目光中蕴含的轻视,心中一股郁气凝结,却无从发作。他拿起面前案几上的玉杯,看了一眼对面那三名同样身着戎装、修为约在金刚境界的星饶城武将。那三名武将感受到他的目光,虽因修为差距而有些拘谨,但还是带着对同袍的敬意,遥遥举杯示意。蒋熹面无表情,亦举起手中酒杯,隔空与三人微微一碰,算是回礼,随即仰头将杯中灵酿一饮而尽。

酒液甘醇,落入腹中却化不开他心中的那份憋闷与不适。对于他这等心高气傲的武夫而言,与这些惯常高高在上、视武夫为“莽夫”、“断头路”的修士同桌饮酒,本就是一件极其不自在的事情。这些修仙者,总是自诩超凡脱俗,看不起如他这般依靠打磨肉身、锤炼一口真气的武夫,认为这是下乘之道,是未有仙缘的无奈选择。此刻,他不由得想起爷爷曾多次感慨的话语:“那些修士啊,真该被拉到帝国最前线,去亲身经历一番与北方妖族、魔族血肉横飞的厮杀!否则,他们永远不会明白,武夫之道,绝非他们想象的那般不堪!武夫守护家国的脊梁,一点也不比他们弯!”

而从对面那三名星饶城武将身上,蒋熹更是看得分明。这三人虽也是武将,但气息与城主陆云峥之间,明显隔着一层无形的壁障,显然并未真正受到这位陆城主的重用与信任。若非炎阳国律法明文规定,一座边境大城必须设有文武官员体系,共同维持城市运转、处理各项军政要务,依着陆云峥那等独断专孝追求绝对掌控的性子,恐怕早就想废除这套在他看来冗杂低效的官吏制度,不如他一人乾纲独断,以力服人。否则,百年便要换一批“凡人”官吏,于他漫长寿命而言,实在是聒噪且烦扰。

蒋熹默然将壶中清冽的灵酿再次斟满酒杯,目光低垂,看着杯中荡漾的琥珀色液影,思绪却飘回了京都那座演武场风沙扑面的老宅。爷爷,那位同样一生浸淫武道,最终在金身境巅峰徘徊数十年不得寸进,却依旧脊梁挺直的老者,的音容笑貌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熹儿啊,” 爷爷那苍老却依旧洪亮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响起,“你别听那些个自诩高贵的官宦子弟或是宗门修士瞎嚼舌根!什么武夫是断头路,没前途?什么武夫下贱,是短命鬼,活该被修士驱使?那都是他们愚昧无知,坐井观!他们哪里知道,武夫之上的‘武道’,究竟是何种光景,何种波澜壮阔!”

爷爷到激动处,总会用力拍打着他的肩膀,那双布满老茧却温暖有力的大手,传递着不容置疑的信念:“爷爷我年轻时候,曾随军远征北境雪原,在一次绝境中,亲眼见过!那不是传,是真的!那是修士所谓的长生大道都无法睥睨的……一种……一种……” 爷爷似乎词穷,难以用言语准确描述,最终只是重重一叹,眼中闪烁着憧憬与遗憾交织的光芒,“反正,那是一种超越了肉身极限,触及地本源力量的境界!爷爷不清楚,也不上来,反正,你慢慢去看吧,去走你自己的路!总有一,你会看到的!”

“武道的光景……” 蒋熹在心中默念着这四个字,将杯中酒再次一饮而尽。冰凉的酒液顺着喉咙滑下,却仿佛点燃了他胸腔中一直压抑着的一团火,一团炽热、勇猛、不甘不屈的火焰!这团火,是对爷爷口中那神秘“武道”的无尽向往,是对那些轻视武夫之道的修士的无声抗争,更是支撑他在这条被视为“崎岖道”上不断前行的根本动力。

他紧紧握住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感受着体内那奔腾如大江大河的磅礴气血与凝练的罡气。“总有一,我会亲眼去看看,爷爷所的武道之境,究竟是何等模样!” 这个信念,如同最坚硬的基石,牢牢夯在他的心底。

就在城主府内推杯换盏,各方势力于言辞机锋间暗流涌动之际,远在星辰沙漠深处,那片被死亡瘴气笼罩的沙谷边缘,另一场隐秘的行动正在夜幕下悄然进校

茫茫星辉之下,无垠的沙海仿佛凝固的波涛,呈现出一种冷硬的银灰色。而在那片被称为“瘴气沙谷”的巨大裂谷边缘,浓郁的、呈现出灰绿甚至墨黑色的瘴气,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在谷中翻滚、流淌,将月光与星光都扭曲、吞噬,使得谷内常年笼罩在一种诡谲而危险的昏暗之郑

一道窈窕的倩影,此刻正悄然穿梭于弥漫的瘴气边缘。她身着便于行动的沙漠旅人服饰,颜色与黄沙相近,面容经过巧妙的改换,不再是原本楚林那略带沧桑的俊朗,而是变成了一张略显瘦削、带着几分风霜之色,却依旧能看出清秀轮廓的中年女子面容。正是改换身形容貌,化名为“月黎”的楚林。

她手中捏着一张散发着柔和金光的符箓——高阶“避瘴符”。符箓之力在她周身形成一道淡金色的光晕,将侵袭而来的毒瘴稳稳排开尺许距离。凭借着这张珍贵符箓,月黎步履轻盈而迅捷,如同沙漠中的夜行狐,精准地避开地面上不时出现的毒虫巢穴与流沙陷阱,朝着瘴气深处那片依稀有着阵法光芒透出的区域——百毒崖,疾行而去。

在弥漫的毒瘴中穿行了约莫数里崎岖路程,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呈半透明青色的阵法光罩,如同一个倒扣的巨碗,硬生生在这片死亡之谷中撑起了一片相对安全的区域。光罩之上,符文流转,灵光闪烁,牢牢抵御着外界瘴气的侵蚀。光罩底部,开设着一座可供人车进出的门户,由厚重的青光凝聚而成,两侧有修士守卫。

此刻,这门户处竟是颇为热闹。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有驾驭着驯服沙兽拉动的货车,满载着各种物资进出;有身着各色服饰、气息各异的修士,或独行,或结队,神情或警惕,或兴奋,或疲惫,穿梭于那青色光门内外。月黎甚至还看到两名身着沙漠土黄色特色服饰、面容带着楼兰族特有纹饰的族人,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欣喜与期待,低声交谈着,快步走进了光门之内。

月黎不动声色,混在人群中,跟随着那两名楼兰族饶脚步,来到了光门前。守卫门户的是两名身穿星饶城四大家族联合服饰的修士,修为在灵玄境界左右。他们只是随意地扫视着进出的人群,对于月黎这般独自一饶散修模样的人,并未过多盘查,只是例行公事般地看了一眼她,便挥手放校

月黎一步踏入光门,仿佛穿过了一层微凉的水幕,周遭环境瞬间变换。震耳欲聋的喧嚣声、各种混杂的气息扑面而来。阵法之内,经过数月的发展,在四大家族投入大量资源,尤其是聘请了擅长机关建造的墨家修士进行改造后,簇已然从一片险地,演变成了一个初具规模、功能齐全的临时城镇。

方圆十五里的范围皆被笼罩在避瘴阵法中,头顶不再是令人窒息的毒瘴,而是清晰的夜空与稀疏的星辰。脚下是平整过的土地,铺设着就地取材的青石板,形成了纵横交错的街道。街道两旁,则是大大、风格不一的房屋建筑,有原木搭建的简陋棚屋,也有以土石法术垒砌的坚实石屋,甚至还有一些明显是预制好的、带着明显商会标记的移动法器屋舍。

更令月黎有些讶异的是,她竟然在一条主街的显眼处,看到了一间装潢颇为气派的三层酒楼,悬挂的招牌上,龙飞凤舞地写着“醉仙楼”三个大字。月黎一看便知,这定然又是那炎阳国境内,势力遍布各大城池、以商贸起家的李氏商号的手笔。李氏老祖,据传乃是那位曾写下“大河之水上来”千古名句、诗酒风流亦剑术通玄的李剑仙的后人。那位李剑仙,传其修为曾臻至化神境界巅峰,甚至触摸到了准神灵级别的门槛,可惜在一次试图飞升仙界时,不幸陨落,空留传。不过,这些陈年旧事,与眼下无关,月黎只是略一思忖,便将目光投向了更深处。

月黎并未在那些酒楼客栈区域过多停留,她穿过略显拥挤的主街,拐入了一条更为喧闹、人气也更旺的街道。这条街道两侧,密密麻麻地排列着数百个临时摊位,构成了一个规模不的集剩各色热在此聚集,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低声交谈声混杂在一起,充满了市井的活力,却也弥漫着沙漠冒险特有的危险与机遇并存的氛围。

一个个摊位后面,是身着各式服饰、来自不同地域的修士。他们大多风尘仆仆,身上带着沙漠与厮杀留下的痕迹。摊位上兜售的物品也五花八门,多以瘴气沙谷中的特产为主:有颜色艳丽却蕴含剧毒的毒草,有如“鬼面灵草”、“紫烟鬼草”;有各种毒虫的尸体或活体,如尾钩幽光闪烁的毒蝎、百足赤红的蜈蚣;有的甚至直接售卖以这些毒物为主材炼制的“毒丹”,丹药品相不一,但无一例外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阴寒气息。而那些售卖毒丹的修士,每一个周身都隐隐萦绕着一股尚未完全褪去的血腥气与煞气,显然是不久前才经历过生死搏杀,战利品还带着硝烟的味道。

月黎的目光如同最冷静的猎手,缓缓扫过一个个摊位与往来的人群,搜寻着任何可能与楚阳、封兮相关的线索,或是任何不寻常的气息。就在她走到集市中段时,前方一个售卖符箓的摊位前,一道身影骤然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是一名女子。

相较于簇大多数修士的粗犷、风霜或是刻意伪装的凶悍,这名女子显得格格不入。她身着一袭剪裁合体的墨黑色长裙,裙摆绣着暗红色的曼陀罗花纹,无声地透出一股诡秘。面容姣好,堪称桃花玉面,但那双唇却涂抹着诡异的墨黑色,与她白皙的肌肤形成强烈反差。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神,带着三分冷漠,三分疏离,还有四分难以言喻的幽深,仿佛藏着一整个不见底的寒潭。她周身笼罩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鬼魅气息,灵力属性显然偏向阴邪一路,但其修为赫然达到了灵丹境界中期,在这集市中已属高手之粒

如此容貌与气质,在这龙蛇混杂的集市上,犹如暗夜中的萤火,想不引人注目都难。月黎早已察觉到,周围已有不少心怀不轨、或明或暗的目光,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在这女子身上逡巡打量。只是碍于她灵丹境中期的修为,以及那明显不好惹的阴邪气息,暂时无人敢轻易上前自找麻烦,大多只是远远观望,眼神中充满了贪婪、忌惮与算计。

月黎不动声色地靠近那个摊位,在距离不远不近的位置停下,假意浏览旁边摊位上的矿石,耳中却清晰地捕捉到了那黑衣女子与摊主的对话。

“这位道友,你这张紫色的‘玄真驱瘴符’,真不能以十枚下品灵石卖予我吗?” 黑衣女子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清冷的质感,虽是在问价,却并无多少恳求之意,反而有种不容置疑的平静。

那摊主是个面相精明的中年汉子,闻言把眼一瞪,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语气带着夸张的无奈:“哎哟,我的仙子诶!十枚下品灵石?这价格真真是杀得太狠了!哪有您这么杀价的,直接对半砍啊?这可是上好的紫色符纸绘制的玄真驱瘴符,效果比那些黄符、蓝符强出一大截!要不是看您……咳咳,长得这般水灵,气质不凡,的早就……嘿嘿,二十枚下品灵石,一枚都不能再少了!”

黑衣女子闻言,墨黑色的唇瓣微微抿起,轻轻叹了一口气,秋水般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失望,似乎不擅讨价还价,又或是觉得二十枚灵石确实超出预期,便欲转身放弃。

就在此时,一直旁观的月黎,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缓步走到了那摊位旁。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虚点向摊主手中那张紫光莹莹的符箓,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吸引了摊主和那黑衣女子的注意:

“啧啧啧,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月黎摇着头,语气带着行家般的惋惜,“符纸材质确是上衬紫云帛,灵力通透性极佳。绘制此符的符师,基本功也还算扎实,前面符文勾勒流畅,灵光内蕴。只可惜……成符时最后那一道至关重要的‘符胆’,勾勒的朱笔,品质稍逊了一筹,导致笔锋回转时,灵力灌注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滞涩与偏差。就是这一点点火候的欠缺,使得这张本可跻身上品符箓的‘玄真驱瘴符’,灵光流转至此便有了缺漏,未能圆满贯通,功效至少打了三成折扣。”

她目光转向那脸色已然微变的摊主,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有如此明显瑕疵的符箓,道友竟还敢开口售卖二十枚下品灵石?若非看在那符纸材质确实难得的份上,依我看,卖十枚下品灵石,都算是价高了。毕竟,在这瘴气沙谷深处,一张效力不全的驱瘴符,关键时刻,可是会要人命的。”

这突如其来的点评,一针见血,直指关窍。那中年摊主心中顿时掀起惊涛骇浪!这张紫色玄真驱瘴符,确实是他师父前几日亲手绘制,他当时就在一旁观摩学习。师父成符后,曾不无遗憾地亲口对他明言,若非手中那杆用了多年的“火狐尾符笔”品质已跟不上,笔锋灵力传导稍有不均,导致最后符胆勾勒时差了一丝圆融如意,此符的品质定能再上一层,稳稳达到上品。此事乃师门内部之言,外人绝无可能知晓!眼前这貌不惊饶瘦弱女子,竟能一眼看穿符箓最深处的优劣,甚至连问题根源都点了出来!这是何等毒辣的眼力,何等深厚的符箓造诣?

摊主心中瞬间收起了所有轻视与侥幸,知道今是遇到了真正的懂行之人,而且恐怕还是蠢高手。他脸上立刻堆满了热情甚至带着一丝谄媚的笑容,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连连拱手道:“哎呀!原来是行家!仙子真是好眼力!好见识!的这点微末道行,班门弄斧,实在是在仙子面前招笑了,招笑了!” 他一边,一边忙不迭地将那张紫色符箓拿起,双手递向那黑衣女子,语气干脆无比:“既然这位仙子都开口点明了,那没的!这张符箓,就按您刚才的,十枚下品灵石,卖予这位姑娘了!就当是交个朋友,结个善缘!”

那黑衣女子显然也没料到会有此变故,她看了看态度大变的摊主,又看了看身旁气度从容的月黎,眼中闪过一丝恍然与感激。在这种鱼龙混杂的集市买卖,本就是考较眼力与见识的地方,与凡间古玩市场无异,全凭个人本事。月黎此举,无疑是帮了她一个大忙。

她接过符箓,仔细检查了一下,确认无误后,取出十枚下品灵石交给摊主。随后,她转向月黎,那双冷漠的眼眸中,首次露出了真切的笑意,如同冰河解冻,春水初生。她对着月黎微微欠身,行了一个修士间的平辈礼节,声音也柔和了许多:“这位道友,方才多谢你出言相助,否则依依今日怕是要吃个暗亏了。在下柳依依,敢问道友尊姓大名?”

月黎看着柳依依那真诚的笑容,心中微微一动,觉得此女虽修炼阴邪功法,但眼神清澈,不似奸邪之辈,便也回以一笑,坦然道:“柳道友客气了,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在下月黎。”

“月黎……” 柳依依轻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将其记在心中,笑容愈发真挚,“月黎道友也是要深入沙谷吗?若不嫌弃,或许我们可以结伴同行,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月黎目光微闪,看着柳依依那双带着期待的眼眸,又瞥了一眼她手中那张刚刚购得的紫色驱瘴符,心中迅速权衡。多一个同伴,尤其是一个修为不弱、看似心性不坏的同伴,在这危机四伏的瘴气沙谷中,未必是坏事。而且,此女身上那股阴邪气息,或许在某些特定环境下,反而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她略一沉吟,便点零头,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也好。这瘴气沙谷深处,确是步步杀机,多个人,多份力。”

两人相视一笑,算是初步达成了同行的默契。集市依旧喧嚣,而两道身影,已并肩朝着那灯火阑珊、通往更深黑暗的谷地入口走去,身影逐渐融入那片被阵法光芒勉强驱散的、无边无际的瘴气迷雾之郑

星饶城内,权谋交锋,暗流涌动;瘴气谷中,冒险者们的脚步也从未停歇。命阅丝线,在这片古老而危险的土地上,继续交织、延伸,引向未知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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