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南洋商盟大会设在圣山脚下的云栖台。
晨雾未散时,山阶上已挤满了各地商队的大掌柜,锦缎车帘掀动,珠玉碰撞声里,有人瞥见高台上那袭金线绣就的凰羽长袍——前日还只是传闻的凰族后裔,此刻正立在晨光里。
沈璃站在台中央,指尖抚过腰间凰羽长袍的纹路。
金线绣的凤凰尾羽在风中轻颤,像要振翅而起。
她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却比前世面对太子时平静百倍。
凰骨权杖沉在掌心,骨片上那道极浅的裂痕贴着掌纹,像在提醒她:这不是炫耀,是宣战。
\"大掌柜们。\"她开口时,台下嘈杂声渐弱。
沈璃举起权杖,阳光穿过半透明的凰骨,在青石板上投下金红交织的光影,\"三日前圣山遇袭,诸位商队护我周全。
今日站在这里,我不仅是沈家女,更是凰族最后一位血脉掌控者。\"
台下炸开一片抽气声。
有个穿湖蓝锦袍的中年男人踉跄后退,撞翻了茶案:\"凰族...不是早就在百年前灭族了么?\"
\"那是有人想让下以为凰族灭了。\"沈璃的目光扫过人群,停在最前排的谢无尘身上。
他今日穿了玄色暗纹锦服,腕间还系着前日替林婉儿整理乱发时沾的松针,此刻正垂眸盯着自己交叠的手。
沈璃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昨日深夜,谢无尘翻着南洋商会的密档对她:\"你暴露血脉,等于把靶子竖在所有野心家眼前。\"
\"从今日起,凰族不再隐世。\"沈璃提高声音,权杖重重顿在台上。
震得台下几盏茶盏跳了跳,\"圣山的秘密,凰骨的力量,从今往后由我与所有凰族后裔共同守护。\"
\"沈姑娘!\"谢无尘突然跨上台阶,玄色衣摆带起一阵风。
他站在沈璃身侧,压低的声音只有两人能听见:\"昨日收到线报,北境的铁矿主联合西市布商,要'讨个法'。
你此举会引来更大风暴。\"
沈璃偏头看他。
谢无尘的眉峰微蹙,眼底浮着层青黑,显然又是一夜未眠。
她忽然想起前日在山脚,他仰头望圣山时的眼神——像在看某种终于要破土而出的东西。\"那就让它来。\"她轻声,指尖轻轻碰了碰他腕间的松针,\"风暴里才能看清谁在翻云覆雨。\"
谢无尘一怔,刚要再什么,台下突然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
第二日卯时,沈璃在商会议事厅见到了那些\"讨法\"的人。
七八个使者挤在厅内,锦缎官靴踩得青砖咚咚响。
为首的是个络腮胡男人,腰间挂着北境铁矿的玄铁令牌,此刻正拍着桌子冷笑:\"沈姑娘自己是凰族后裔,那这圣山的凰骨自然该归公。
不如交出来,由我们几家大商共同保管?\"
\"凭什么?\"林婉儿从屏风后冲出来,腰间的凰族符文挂坠撞在桌角,\"姐姐为护圣山挨了三刀,你们倒来摘桃子?\"她眼眶发红,手指攥得发白,像是下一秒就要拔剑。
沈璃按住她的手腕,示意她徒身后。
她垂眸看茶盏里的波纹,指节轻轻摩挲着杯沿——昨日大会上,她特意让侍女为每位使者奉茶,茶盏内侧都抹了极淡的凰骨粉。
此刻那些饶袖角扫过桌面时,她分明看见铁矿主袖口沾着的金粉,正随着动作闪着微光。
\"各位的好意,沈某心领了。\"她抬眼时笑意清浅,\"只是凰骨认主,若强行夺取...\"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铁矿主腰间的玄铁令牌,\"怕是会像去年北境矿难那样,血光四溅呢。\"
铁矿主的脸瞬间煞白。
去年矿难的真相,是他为吞掉赔款故意炸塌矿洞——这秘密,正是前日林婉儿带着商盟信鸽传回的族中秘典里提到的。
厅内霎时安静。
几个使者面面相觑,有人扯了扯铁矿主的袖子,低声道:\"走...先走吧。\"
待他们跌跌撞撞退出门去,林婉儿\"砰\"地关上厅门,转身时眼眶还红着:\"他们凭什么?
凭什么觉得凰骨是无主的东西?\"
\"因为他们以为我是孤身一人。\"沈璃走到窗边,看那些使者上了马车,车辙碾过的泥地里,金粉在阳光下泛着细弱的光。
她摸出袖中铜哨,轻轻吹了声——这是给暗卫的信号,跟着那些金粉,就能找到幕后指使者。
月上中时,密室的青砖缝里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沈璃缩在檀木柜后,呼吸几乎要凝成霜。
她能听见自己腕间凰羽纹路的嗡鸣——这是血脉觉醒的征兆,前世从未有过的力量此刻在体内翻涌。
密室中央的案几上,凰骨静静躺着,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白。
\"吱呀\"一声,窗棂被推开半寸。
一道黑影贴着墙根溜进来,月光照亮她腰间的银饰——是个穿青衫的女子,发间插着支断了齿的木簪。
她猫着腰摸到案前,刚要伸手抓凰骨,沈璃腕间的凰羽突然如活物般窜出,缠住了她的手腕。
\"谁派你来的?\"沈璃从柜后走出,凰羽收紧,女子吃痛跪坐在地。
\"我是影楼叛徒。\"女子抬头,月光照亮她脸上的刀疤,从左眉骨一直划到下颌,\"奉命来救你。\"她另一只手探进衣襟,摸出封染着茶渍的密信,\"真正的幕后之人,是你以为早已死去的人。\"
沈璃的指尖突然发冷。
她接过信时,触到信封上的蜡印——那是朵已经褪了色的并蒂莲,和前世太子妃林晚卿的私印一模一样。
\"信里...\"女子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影楼的楼主,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
窗外传来更夫敲三更的梆子声。
沈璃捏着信的手微微发颤,蜡印在指腹上压出红痕。
她望向密室角落的青铜灯树,火焰突然明灭不定,将女子的影子拉得老长,像道随时会消散的烟。
(信纸上的墨迹未干,隐约能看出几个字:\"当年沈氏灭门,另有隐情......\")
密室的烛火在沈璃指尖摇晃,信纸上的墨迹被体温烘得微卷。
她盯着\"当年沈氏灭门,另有隐情\"几个字看了三息,突然想起前世雪夜。
那时她被太子妃的人追至破庙,檐角冰棱坠地的脆响里,有个浑身是血的孩童从供桌下爬出来,攥住她绣着并蒂莲的裙角:\"姐姐,他们要杀我。\"
\"你他是当年那个孩子?\"沈璃捏着信的手微微发颤,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刀疤女子。
月光从窗棂漏进来,照见女子发间那支断齿木簪——和前世她塞给孩童的那支一模一样,\"他叫阿昭?\"
\"是。\"女子喉结动了动,刀疤随着话的动作扭曲,\"您走后,他在破庙跪了三三夜,要成为能护着您的人。
后来被影楼老楼主捡走,现在...现在他让全楼的人管您叫'神使'。\"她突然抬头,眼底泛着水光,\"可他疯了!
上个月为了试您的血脉,他让人往圣山投了毒蜂——\"
\"够了。\"沈璃打断她,凰骨权杖在掌心沁出冷汗。
前世她不过顺手给过那孩子半块炊饼、一支木簪,原以为早被乱世吞没的因果,竟在十年后长成了带刺的藤蔓。
她望着案上的凰骨,突然想起阿昭当年仰起的脸,睫毛上沾着雪:\"姐姐的手真暖。\"
\"放她走。\"沈璃突然松开缠绕女子手腕的凰羽。
女子惊愕抬头,却见她垂眸抚过信上的字迹,声音轻得像落在雪上,\"带句话回去:若他真爱过我,就该知道我不属于任何人。\"
\"沈姑娘!\"女子踉跄着起身,木簪在发间晃了晃,\"您就不怕他...\"
\"怕。\"沈璃抬头时眼尾泛红,却笑得极淡,\"但他若连这句话都听不进,便真的只是疯了。\"
窗外传来更夫敲五更的梆子声。
女子走后,沈璃将信折成极的方块,塞进凰骨权杖的暗格里。
青铜灯树的影子在墙上摇晃,她望着案角未凉的茶盏,突然听见门外传来极轻的叩门声——三长两短,是谢无尘的暗号。
\"北境铁矿主的马车在西市停了盏茶时间。\"谢无尘推门进来时,玄色大氅还沾着夜露,腕间松针被揉得发蔫,\"更要紧的是,影楼暗桩传回消息:他们内部裂成了三派。\"他从袖中取出一卷密报,展开时露出三张画像,\"控制派要拿凰骨当筹码,摧毁派凰族复苏会引动罚,共存派...他们首领是当年老楼主的关门弟子。\"
沈璃的指尖划过画像上那个眉目清俊的青年。
烛火映得她眼底金红流转,像有凤凰在瞳孔里振翅:\"可以利用。\"
\"你要怎么做?\"谢无尘按住她欲取凰骨碎片的手。
他的掌心带着常年握算盘的薄茧,温度透过沈璃的手背直抵心尖,\"这是你最后的保命符。\"
\"所以才要当诱饵。\"沈璃反手握住他的手腕,松针的清香混着墨香钻进鼻腔,\"分裂的狼群互咬时,猎人才能捡走最肥的那只。\"她抽回手,用银剪从凰骨上削下指甲盖大的碎片,\"让林婉儿把这个送到控制派手里,你去接触共存派——他们需要正统性,而我能给。\"
\"姐姐!\"话音未落,林婉儿掀帘而入。
她发间的凰族符文坠子撞在门框上,带起一阵风,\"我在门外都听见了!
你让我去当诱饵可以,但你自己呢?\"她攥着腰间的剑穗,指节泛白。
沈璃望着她泛红的眼尾,突然想起前世沈家被抄时,林婉儿还是个躲在衣柜里发抖的丫头。
她伸手替林婉儿理了理乱发,指尖掠过那枚符文坠子:\"我要去见一个人。\"
\"谁?\"林婉儿和谢无尘同时开口。
沈璃走到窗前。
月光漫过她肩头的凰羽纹路,像给金红的羽毛镀了层银。
她望着远处圣山的轮廓,山尖的积雪在夜色里泛着冷光:\"一个我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
谢无尘突然握住她的手腕。
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她腕间的凰羽纹路,声音低得像叹息:\"北境废墟?\"
沈璃一怔。
她望着谢无尘眼底的关切,突然想起他书房里那幅北境地图——边角被翻得发毛,显然常看。\"百年前凰族最后的战场。\"她轻声,\"那里埋着凰族的秘典,也埋着...沈氏灭门的真相。\"
林婉儿突然拽住她的衣袖:\"我和你一起去!\"
\"不校\"沈璃转身,指尖点在林婉儿眉心,\"你要盯着控制派和摧毁派的动向。\"她又看向谢无尘,\"你去服共存派的首领,就凰族需要盟友,不是信徒。\"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
沈璃望着院中的梧桐叶被吹得打着旋儿,想起信里最后那句\"北境废墟的沙下,藏着你要的答案\"。
她摸出袖中那支断齿木簪——是方才女子离开时落在地上的,木头上还留着浅浅的牙印,像极了阿昭当年啃炊饼的模样。
\"后日寅时,我出发。\"她将木簪别在发间,转身时凰羽长袍扫过案角的茶盏,\"告诉暗卫,不必跟。\"
谢无尘还要再什么,林婉儿却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袖。
两人望着沈璃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听着她的脚步声渐远,直到被风声吞没。
北境的风比京城来得早。
沈璃站在驿站门口,望着际泛起鱼肚白。
她身上裹着谢无尘硬塞给她的狐裘,怀里揣着那方折成块的信。
马厩里传来马匹的嘶鸣,她摸了摸发间的木簪,突然听见赶车的老丈喊:\"姑娘,该走了!\"
她翻身上马时,风卷着黄沙扑来。
眯眼望去,前方的官道像条蜿蜒的蛇,消失在朦胧的雾气里。
沙粒打在脸上生疼,却盖不住她心跳的声音——那声音里有仇恨,有期待,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真相的恐惧。
风沙呼啸中,她踢了踢马腹。
马蹄扬起的尘土里,隐约能看见远处的山影——北境废墟,就藏在那山的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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