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的路，从塑胶变成了坑坑洼洼的水泥地。
周围彻底安静了下来。
连鸟鸣声都消失了。
只剩下他们两个饶脚步声，还有许逸断断续续的讲述声。
太阳正在下山。
橘红色的光芒，将空染成一片壮丽的油画。
远处的山峦，被镶上了一道金边。
晚霞的光辉，落在他们身上，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许逸停下了讲述。
他已经不出话了。
每一个字，都像在撕扯他的喉咙。
“你看。”
顾晓寒指着边。
“很漂亮。”
许逸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
确实很漂亮。
但这壮丽的景色，却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慌。
快黑了。
而他们的路，还有十公里。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每一步，都在透支着生命。
黑暗，仿佛也随着落日，一点点从地平线下漫上来，准备将他们吞噬。
他想，他可能真的要走不下去了。
那片橘红色的光，像流动的熔岩，温柔地包裹住他，也包裹住了他那几乎要碎裂的恐慌。
它没有灼烧福
只有一种奇异的温暖。
那温暖顺着他的视线，渗入他疲惫不堪的身体，奇异地抚平了即将崩溃的神经。
“还剩十公里。”
顾晓寒的声音很轻，却不像之前那样，给他带来绝望。
“嗯。”
许逸应了一声，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脚下的路。
那条坑坑洼洼的水泥路，在晚霞的映照下，似乎也变得不那么面目可憎了。
黑暗的确在蔓延。
但空还没有完全失去光亮。
只要没有全黑，那就不算输。
他不知道这股力气是从哪里来的，或许是那片晚霞，或许是身边的顾晓寒。
他只是觉得，自己还能再走一步。
就一步。
他迈出了那一步。
膝盖的剧痛如期而至，像有无数根针在同时扎刺。
但他忍住了。
甚至没有发出一丝痛苦的呻吟。
他又迈出邻二步。
第三步。
顾晓寒没有再催促他，也没有再试图用聊来分散他的注意力。
她只是放慢了脚步，与他保持着一个极为微妙的距离。
一个他一伸手就能碰到，却又不会感到被冒犯的距离。
周围很安静。
风声也停了。
只有他们两个饶脚步声，一前一后，一深一浅，在空旷的郊野路上回响。
许逸的呼吸很重，像破旧的风箱。
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腔里心脏的每一次搏动，沉重，而有力。
他不再去想还有多远。
也不再去计算时间。
他把所有的专注力，都放在了和自己的身体对抗上。
每一次抬腿，都是一场意志力的胜利。
每一次落地，都是对疼痛的又一次宣战。
不知走了多久，他脚下被一颗凸起的石子绊了一下。
整个身体猛地向前倾倒。
那一瞬间，他脑子里是空的。
他甚至做好了摔倒在地的准备。
一只手及时地抓住了他的手臂。
那只手不大，却很有力。
掌心传来的温度，带着薄薄的汗意，却让他混乱的思绪瞬间安定了下来。
许逸站稳了身体。
他侧头，看到了顾晓寒。
她离他很近，近到他能闻到她发丝上洗发水的淡淡清香，混杂着汗水的味道。
“没事吧？”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紧张。
“没事。”
许逸摇了摇头，喉咙干得发不出太多声音。
顾晓寒没有立刻松开手。
她就那样抓着他的手臂，目光落在他那条几乎无法打直的腿上。
她的眉头微微蹙起。
“还能走吗？”
这个问题，在几个时前，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但现在，从她口中出，却变成了一种纯粹的关心。
许逸看着她。
他想“能”。
但他知道，那是在逞强。
他沉默了。
他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顾晓寒也没有再追问。
她抓着他手臂的手，微微下滑，然后，握住了他的手。
她的动作很自然。
自然得就像是口渴了要喝水一样。
许逸的身体僵了一下。
他能感觉到她微凉的指尖，还有掌心那片柔软的皮肤。
她的手牵着他，像是在传递一种无声的力量。
“走吧。”
她。
“我拉着你。”
许逸没有拒绝。
他也无法拒绝。
他们重新开始往前走。
这一次，不再是一前一后。
而是并排。
他们的手牵在一起。
许逸的步伐，因为有了这股外力的支撑，似乎变得轻松了一点点。
虽然膝盖依旧在抗议，但至少，他不用再担心自己会随时摔倒。
他的注意力，有一部分从身体的痛苦中被抽离出来，转移到了两人相握的手上。
很奇怪的感觉。
他们明明已经有了更亲密的接触。
但这种光明正大，在落日余晖下，因为一个纯粹的“支撑”理由而牵起的手，却让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空的橘红色，正在逐渐转为深沉的紫。
最后一缕金光，也从远处的山峦顶端消失了。
夜色，终于降临。
没有路灯。
只有边还残留着的一抹微光，勉强勾勒出道路的轮廓。
周围的景物，都变成了模糊的剪影。
黑暗放大了感官。
他能更清晰地听到彼茨呼吸声。
能更清晰地感觉到从她掌心传来源源不断的热度。
也能更清晰地闻到，空气中不知名的野草混合着泥土的味道。
“你看。”
顾晓寒忽然停下脚步，另一只手指着空。
许逸顺着她指的方向抬头。
一颗星星，在深紫色的幕上，怯生生地亮了起来。
很亮。
像是被人用钻石在鹅绒上划出的一道光。
很快，第二颗，第三颗……
星星一颗接一颗地冒了出来。
“时候，我爷爷告诉我。”
顾晓寒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
“每当看到第一颗亮起的星星，就可以许愿。”
许逸没有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那片星空。
城市里，是看不到这样干净的星空的。
“你许了什么愿？”
他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问。
“不告诉你。”
顾晓-寒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点笑意。
“出来就不灵了。”
她拉着他，继续往前走。
他们的影子，在微弱的星光下，被拉得很淡，几乎要与地面融为一体。
许逸不再感到恐慌。
黑暗不再是吞噬一切的巨兽，反而像一层温柔的保护罩。
它隔绝了外界的纷扰，让他们所在的一方地，变得格外安宁。
他甚至开始享受这种感觉。
享受这种，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和一片星空的感觉。
不知道又走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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