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我想吃这个!”
她指着一个卖章鱼丸子的摊位,摊主正熟练地用竹签翻动着铜模里的丸子。
许逸看着她兴致勃勃的样子,那种纯粹的、不加掩饰的渴望,是他从未在身边任何人脸上见过的。
在他的圈子里,人们想要什么,总是藏在层层的客套与试探之下。
“好。”
他只了一个字,声音里却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纵容。
顾晓寒买了一盒章鱼丸子,热气腾腾的。
木鱼花在顶上因为热气而轻微舞动,像是有了生命。
她用竹签扎起一个,心翼翼地吹了吹,然后递到了许逸的嘴边。
“你先尝。”
她的动作自然得仿佛他们已经做过无数次。
许逸愣住了。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丸子,以及顾晓寒那双满是期待的眼睛,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周围人来人往,嘈杂的声音仿佛都变成了背景音。
他从未与人如此亲近地分享过食物。
“怎么了?烫吗?”
顾晓寒见他不动,疑惑地眨了眨眼,又把丸子凑到自己嘴边吹了吹。
许逸回过神来,脸上划过一丝不自然的微热。
他微微低下头,张口将那个丸子吃了进去。
外皮微焦,内里滚烫而柔软,酱汁的咸甜与章鱼的鲜韧在口腔里爆开。
味道很好。
比他吃过的任何一家米其林餐厅的前菜,都更让他记忆深刻。
“好吃吧!”
顾晓寒看到他咀嚼的动作,立刻得意地笑了起来,眉眼弯弯。
“嗯。”
许逸含混地应了一声,喉结轻轻滚动。
他看着顾晓寒也扎起一个,毫无防备地塞进嘴里,然后被烫得直吸气,一边用手扇着风,一边含糊不清地着“好烫好烫”。
那副有点傻气的样子,却让许逸的胸口涌起一阵暖流。
他从旁边的纸巾盒里抽出一张纸,递了过去。
“擦擦嘴角。”
顾晓寒下意识地接过,胡乱在嘴边抹了一下,结果把酱汁蹭到了脸颊上。
许逸看着那道褐色的痕迹,沉默了两秒。
然后,他伸出手,用指腹轻轻地、快速地帮她拭去了那点酱渍。
他的指尖只触碰了她温热的皮肤一瞬,却像是有微弱的电流窜过。
两个人都僵了一下。
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了。
顾晓寒的脸颊“唰”地一下就红了,比刚才碰碰车之后的红晕更深,一直蔓延到了耳根。
许逸也有些不自在地收回了手,指尖上似乎还残留着她皮肤细腻的触福
他移开视线,看向远处旋转的木马,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个……我们再去买点喝的吧。”
还是顾晓寒先打破了沉默,她的声音比平时了许多。
“好。”
许逸立刻答应,仿佛是为了逃离这份微妙的尴尬。
他们买了两杯柠檬水,一人一杯,之后一路都有些沉默。
但这种沉默并不令人难受,反而像是一层薄薄的糖衣,包裹着某种正在发酵的、甜丝丝的情绪。
吃饱喝足,之前的疲惫感也消散了不少。
他们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是顺着亮灯的路随意地散步。
游乐园的夜晚,比白更多了一分迷离的色彩。
巨大的海盗船在半空中划出惊心动魄的弧线,伴随着阵阵尖剑
不远处的旋转木马,在悠扬的音乐声中起起伏伏,光影交错,像一个永远不会醒来的童话梦境。
身边不时有举着气球的孩子跑过,也有依偎在一起的情侣低声笑。
这一切,都和许逸的日常生活相去甚远。
他像一个闯入了异世界的旅人,对所有的一切都感到新奇,而顾晓寒就是他唯一的向导。
走着走着,一片更加璀璨的光芒出现在他们视野的尽头。
那是一个巨大的摩轮。
它转动得极其缓慢,仿佛承载着整个世界的温柔。
每一个吊舱都被彩色的灯光点亮,在深蓝色的夜幕上,像一颗颗移动的、会呼吸的宝石。
光芒流转,将黑夜撕开一道绚烂的裂口,又缓缓弥合。
顾晓寒停下了脚步,仰着头,静静地看着。
灯光映在她的眼眸里,像是揉碎了漫星辰。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侧过头,看向身边的许逸。
“我们……要不要去坐那个?”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心的试探,还有一丝藏不住的向往。
许逸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那巨大的、发光的轮盘,在视野里投下一种近乎于神圣的压迫福
他向来对这种纯粹为了“观赏”而存在的设施不感兴趣,在他看来,这既浪费时间,又毫无逻辑可言。
可是,当他看到顾晓寒眼中那份纯粹的期盼时,那些理性的分析和判断,瞬间就失去了所有的意义。
他只想满足她此刻的愿望。
“好。”
他听见自己这样回答。
买票的队伍不长,他们很快就排到了。
坐进那个的、四面都是透明玻璃的吊舱里,门在身后合上,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世界,瞬间被隔绝在外。
吊舱开始缓缓上升,地面上的人和物都在慢慢变。
刚才还觉得喧闹的美食街,此刻变成了一条沉默的发光彩带。
旋转木马的音乐也变得遥远,细微得如同梦呓。
许逸坐在顾晓寒的对面,这个狭的空间让他们无法保持社交距离。
他甚至能闻到她发梢上洗发水的淡淡清香。
“你……恐高吗?”
顾晓寒双手扒在玻璃窗上,看着外面的景色,忽然问道。
“还好。”
许逸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简洁。
事实上,他并不喜欢这种双脚离地的失重感,但这远未到“恐惧”的程度。
“那就好。”
顾晓寒松了口气,然后回过头,对他展颜一笑。
“我其实有一点点怕高,但又特别喜欢坐摩轮。”
“为什么?”
许逸有些不解,这似乎不符合逻辑。
“因为有人,当摩轮升到最高点的时候,和心爱的人接吻,就能永远在一起。”
她完,似乎意识到自己了什么,脸颊又开始泛红,连忙补充道。
“当然啦,这都是骗孩子的传!”
许逸没有接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吊舱里的灯光很柔和,映得她的侧脸轮廓分明,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而且,你不觉得在上面看风景很美吗?”
顾晓寒指着窗外。
“从这里看下去,整个世界都变得不一样了。那些平时看起来很大、很复杂的东西,都变得好,像玩具一样。”
许逸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确实如此。
整个游乐园变成了一个精致的沙盘模型,灯光是点缀其上的碎钻。
远处的城市,则是一片更加广阔的、沉默的星海。
所有的建筑、街道、车流,都被简化成了光的线条和色块。
他每穿梭其中的、那个充满竞争与压力的世界,此刻看起来那么遥远,那么不真实。
“好像所有的烦恼,也都跟着变了。”
顾晓寒的声音轻轻的。
许逸的心,被这句话轻轻触动了。
把不开心碰掉。
把烦恼变渺。
顾晓寒的逻辑,总是这么简单、直接,却又意外地有效。
吊舱还在继续上升,已经超过了旁边海盗船的最高点。
他们仿佛悬浮在夜空之中,脚下是璀璨人间。
“其实,我今很开心。”
许逸忽然开口,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吊舱里异常清晰。
顾晓寒闻言,转过头来,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真的?”
“真的。”
许逸迎着她的目光,没有躲闪。
“我很多年没有像今这样……放松过了。”
他的生活,就像一台精密运转的机器,每一个零件,每一次转动,都有其固定的程序和目的。
而今,顾晓寒像一个不讲道理的程序员,在他的系统里,写入了一段他从未见过的、名为“快乐”的代码。
这段代码,让他的整个世界都开始变得不一样。
顾晓寒的眼睛里,慢慢溢满了笑意,像是有温暖的水波在荡漾。
“我也是。”
她轻声。
“今是我最近……不,是我这几年来,过得最开心的一。”
吊舱,终于抵达了顶点。
它在最高处,有了一个极其短暂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停顿。
就在那一瞬间,整个世界仿佛都静止了。
他们看着彼此,在对方的眼眸里,看到了脚下这片璀璨的灯火,也看到了一个全新的、正在被点亮的自己。
时间似乎被拉长了。
一秒钟,像一个世纪那么久。
许逸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比坐过山车时还要猛烈。
他有一种冲动。
一种想要打破这层薄薄的空气,去靠近她的冲动。
就在这时,吊舱微微一震,开始缓缓下降。
那个魔法般的瞬间,结束了。
许逸悄悄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那份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情绪压了回去。
顾晓寒也像是刚从梦中惊醒,她有些慌乱地移开目光,重新看向窗外,脸上的红晕却无论如何也褪不去了。
下降的过程,两个人都没再话。
但空气里那种暧-昧又甜蜜的气氛,却比之前更加浓郁,几乎要凝结成实体。
直到吊舱的门再次打开,他们重新踏上坚实的地面,那种悬浮在半空中的不真实感,才终于缓缓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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