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下午，红旗学二年级一班的家长会，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杨红梅站在讲台上，板着脸，手里拿着成绩单和一份“情况明”，眼神锐利地扫过下面坐着的家长。当看到坐在后排角落、脸色紧绷的陈建国和李秀兰时，她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撇了撇。
会议前半段，是常规的学期总结和成绩分析。杨红梅用刻板的语言表扬了几个“听话”、“成绩稳定”的学生，批评了一些“马虎”、“浮躁”的现象。每一次批评，都让陈建国和李秀兰的心揪紧一分。
终于，杨红梅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拔高，变得异常严厉：
“下面，我要重点批评一位同学！问题非常严重！已经到了影响班级风气、带坏其他同学的地步！这位同学就是——陈默！”
刷！所有家长的目光瞬间聚焦到陈建国夫妇身上。陈建国的脸腾地红了，李秀兰紧张地抓住了丈夫的胳膊。
“陈默家长！”杨红梅的目光像锥子一样钉过来，“你们知道你们儿子在学校都干了些什么吗？心思完全不放在学习上！整沉迷于那些乱七八糟的破铜烂铁！课桌里塞满电阻电容，上课走神画图纸！上次科技展得了个奖，更是尾巴翘到上去了！我过他多少次，屡教不改！”
她越越激动，挥舞着手里的“情况明”（其实就是她单方面写的陈默“罪状”）：
“昨！就在昨自习课！他居然还敢把那些危险零件带到学校！画些不知所谓的图纸！上面还写着‘气死杨老师’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杨红梅的声音尖利刺耳，“作为老师，我苦口婆心教育他，希望他把心思放在正道上！结果呢？他非但不听，还当众顶撞，摔门而出，目无尊长！这样的思想品质和学习态度，非常危险！如果继续放任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杨红梅的控诉如同连珠炮，把陈默描绘成一个“玩物丧志”、“不服管教”、“思想危险”的问题学生。其他家长听得面面相觑，看向陈建国夫妇的眼神充满了同情和一丝怀疑。
陈建国的脸由红转青，额头青筋直跳。李秀兰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所以，陈默家长！”杨红梅下了最后通牒，“我要求你们必须严加管教！立刻停止他一切与学习无关的‘鼓捣’！那些危险的零件，全部没收！写一份深刻的保证书！如果再有下次，我会建议学校给予更严厉的处分！甚至考虑是否适合在重点班继续就读！”
教室里一片死寂。杨红梅的话像一块巨石，重重砸在陈建国心头。处分？退班？儿子才二年级！这帽子扣得太大了！他猛地站起来，这个平时老实巴交的工人，此刻眼睛瞪得通红，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
“杨老师！您…您话要凭良心！” 陈建国豁出去了，指着杨红梅，“我儿子是喜欢摆弄点零件，可他从没耽误学习！上次考试，数学还是满分！他做的那个台灯，校长都夸有用！怎么到您这儿就成了‘乱七八糟’、‘危险’、‘带坏同学’了？”
“昨的事，林同志都跟我们了！”李秀兰也站起来，声音带着哭腔，“是您撕了他的图！当众骂他滚！他才多大个孩子？您这样…您这样不是逼他吗？‘气死杨老师’…那也是您…您把他逼急了才写的啊！” 她没敢“活该”，但意思到了。
“林同志？哪个林同志？”杨红梅一愣，随即冷笑，“他什么你们就信什么？一个外人，比老师还了解情况？陈默就是被这些不三不四的人带坏了！”
“你！”陈建国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杨红梅，一时竟不出话。教室里气氛紧张到了极点，火药味弥漫。其他家长都屏住了呼吸。
就在这时，教室后门被轻轻推开。校长王德海一脸严肃地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正是脸上带着和煦微笑的张振华！
“杨老师，家长会开得挺热烈啊？”王校长声音不高，却自带威严，瞬间压住了场子。他环视一周，目光在激动得满脸通红的陈建国和脸色铁青的杨红梅之间停顿了一下。
“王校长！”杨红梅看到校长，稍微收敛了一点，但依旧愤愤不平，“您来得正好！陈默家长简直不可理喻！袒护孩子，顶撞老师…”
“杨老师！”王校长抬手打断了她，语气不容置疑，“情况我基本了解了。陈默同学的事情，以及昨自习课发生的冲突，张振华老师也跟我详细沟通过了。”
张振华适时上前一步，对着陈建国夫妇点头示意，然后转向所有家长，语气平和却清晰：“各位家长，大家好。我是县少年宫的科技辅导员张振华。昨下午，确实是我邀请陈默同学在自习课时间，去帮忙整理科技活动室的器材，并利用一些废弃的电子元件，给他做了一个非常基础的光电感应实验，目的是激发孩子对科学原理的兴趣。”
他顿了顿，目光坦然地看向杨红梅：“杨老师可能误会了。那些元件电压很低，没有任何危险性。至于那张设计草图，是孩子在做实验时，根据理解自己画的构想图，虽然稚嫩，但充满了想象力。上面写的字，是孩子受了委屈后的气话，当然不对，但作为老师，我们是否应该用更包容和引导的方式去教育，而不是当众撕毁他的心血，进行人格羞辱呢？”
张振华的话，条理清晰，有理有据，还点出了“人格羞辱”这个关键点！直接把杨红梅刚才扣的大帽子撕开了一个口子！家长们看向杨红梅的眼神开始变了。
王校长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看向杨红梅：“杨老师，张老师反映的情况，和你的，出入很大啊！当众撕毁学生作品，言语过激，导致学生情绪崩溃离校，这可不是事！这违背了基本的师德和教育方法！”
杨红梅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没想到张振华会直接捅到校长这里，还得这么直接！她强辩道：“校长！我…我也是为了他好！他心思不在学习上…”
“心思不在学习上？”王校长提高了声音，“陈默同学上学期期末数学满分！这次测验应用题全对！这叫心思不在学习上？他动手能力强，有创新思维，这是难得的优点！我们办科技展，成立兴趣组，不就是为了发现和培养这样的苗子吗？怎么到了你这里，就成了‘歪门邪道’、‘带坏风气’？我看是你自己的教育观念出了问题！”
王校长的话掷地有声，如同惊雷在教室里炸响！彻底否定了杨红梅对陈默的所有指控！陈建国和李秀兰激动地看着校长，眼圈都红了。其他家长也纷纷点头，低声议论起来。
杨红梅被校长当众严厉批评，脸涨成了猪肝色，张着嘴，却一个字也不出来，只觉得前所未有的难堪和孤立。
“这件事，学校会严肃处理！”王校长最后定调，“杨红梅老师，你的教育方式存在严重问题，必须深刻检讨！陈默同学参加科技兴趣组的事情，学校全力支持！张老师，以后陈默就交给你多费心了！”
他转头又对陈建国夫妇：“陈师傅，李大姐，孩子受委屈了，学校有责任。你们放心，陈默是个好苗子，我们一定好好培养！那什么保证书，没收零件，纯属无稽之谈！”
家长会就在这戏剧性的反转中结束了。杨红梅像斗败的公鸡，灰溜溜地第一个冲出了教室。陈建国紧紧握住王校长和张振华的手，激动得不出话。李秀兰抹着眼泪，连声道谢。
陈默没有参加家长会，他被林卫国提前接走了，在“秘密屋”里，林卫国正一样一样地，把那个布包里的零件摆在他面前——光敏电阻、凸透镜、蜂鸣器、导线，还有那两个珍贵的“黑疙瘩”，一样不少。
“看到了吗？”林卫国指着那些零件，又指了指窗外已经黑透、但星河开始璀璨的夜空，“黑夜再凶，也撕不碎真正的星光。你的路，谁也挡不住。现在，告诉林叔叔，你那个‘蚊子警报函，光点该‘瞄’在哪儿？‘黑疙瘩’该怎么连？”
陈默看着桌上那些失而复得的“星星”，又看看窗外浩瀚的星河，最后望向林卫国深邃而充满力量的眼睛。他用力吸了吸鼻子，脸上泪痕未干，却绽开了一个无比明亮、充满斗志的笑容。他拿起铅笔，在崭新的草稿纸上，重重地画下邻一个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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