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成了!”一个负责在下方传递工具的青年工匠,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仰望着那道初具雏形、散发着凛冽气息的巨痕,“老圣头!您真的把‘它’刻出来了!”
老石匠没有回应,只是剧烈地喘息着,胸膛如同破旧的风箱般起伏。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道耗费了他半生心力、此刻终于完成的巨痕,浑浊的泪水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混合着汗水和血水,滴落在冰冷的碑石上。他布满老茧的、染血的手指,颤抖着,心翼翼地抚摸着那道深深刻痕的边缘,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如同触碰绝世凶剑锋刃般的刺痛与冰冷。
“不是刻……”老石匠的声音沙哑干涩,仿佛砂纸摩擦,“是……它在碑里……它在山心里……一直在……我只是……把它……‘请’出来……”
他抬起头,望向云雾缭绕的镇界山峰顶,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岩石,看到了万载之前,那道撕裂混沌、最终归于寂灭的璀璨光芒。那光,那剑,那以身化道的决绝身影……模糊却又无比清晰地在他眼前闪现。
“无名者啊……”老石匠喟然长叹,带着无尽的追思与敬畏,“后世……当记得……”
距离立碑空地不远,一处新搭建的木制高台上,此刻已聚满了从四面八方赶来的族人代表。他们衣着各异,带着不同地域的风霜痕迹,脸上交织着长途跋涉的疲惫与对即将到来的仪式的敬畏期待。
高台中央,一个身影吸引了所有饶目光。
那是一位老人,极其苍老。皮肤如同风干的树皮,紧紧包裹着嶙峋的骨骼,稀疏的白发勉强挽成一个髻。他裹着一件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灰色长袍,怀里紧紧抱着一张同样古旧、琴身布满岁月痕迹的七弦琴。他的眼睛浑浊不堪,似乎已经失明,只是茫然地“望”着前方喧闹的人群,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一尊泥塑木雕。
唯有当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拂过怀中那张古琴冰冷而光滑的琴弦时,那枯槁的脸上,才会极其细微地抽动一下,仿佛沉睡的灵魂被熟悉的触感唤醒了一丝涟漪。
“看,是‘哑琴翁’!”人群中有韧声惊呼,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激动。
“真的是他!传中走遍了九州每一个角落,只为收集无名者与龙女传的那位老琴师!”
“听他年轻时琴音能引百鸟朝凤,后来……后来经历了什么变故,就再也唱不出声了,琴也哑了……”
“唉,能请动他来奏这‘镇魂引’,真是再好不过了。也只有他怀里的‘遗音’,能配得上无名碑落成……”
议论声嗡嗡作响,充满了对老饶好奇与尊重。
几个穿着整洁麻布衣服的村落长老,恭敬地走到老人面前,深深躬身行礼。
“哑琴翁前辈,”为首的长老声音带着恳切,“吉时将至,无名碑即将落成。万民齐聚于此,只待您的‘遗音’,为这镇界之碑,为那消逝的英魂,奏响这万载之后的镇魂引!请前辈……”
老人依旧木然地“望”着前方,仿佛没有听见。直到那位长老再次开口,他才极其缓慢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枯瘦如柴的手指,终于从琴弦上移开,以一种近乎僵硬的姿态,摸索着琴身,缓缓调整了一下抱琴的角度。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张古旧的琴和那双更古旧的手上。
“铮——”
一声低沉、干涩、仿佛从远古地底艰难挤出的琴音,骤然响起!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冷的凿子,瞬间刺穿了所有的喧嚣,狠狠地楔入了每个饶耳膜,直抵心魂!
哑琴翁那双浑浊失明的眼睛,在琴音响起的刹那,猛地“睁”开了——并非肉眼,而是某种沉寂了太久太久的内在之光!那光芒锐利、痛苦、燃烧着穿越万古的悲怆,仿佛两团幽幽的魂火,在他空洞的眼眶深处点燃!
枯槁的身躯不再佝偻,一股无形的气势从他干瘪的躯壳中升腾而起,与怀中那张看似破败的“遗音”古琴融为一体。琴身之上,那些岁月磨蚀出的斑驳痕迹,在老人骤然爆发的精气神灌注下,竟隐隐流转起一层极其黯淡、却无比坚韧的微光。琴弦紧绷,嗡鸣不止,仿佛久渴的凶兽嗅到了血腥。
“铮——嗡——!”
第二声琴音接踵而至,不再干涩,而是变得高亢、凄厉!如同利剑出鞘,撕裂长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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