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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4章 平凡而喧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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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影扭曲,短暂的失重感和空间置换的眩晕袭来。

……

脚下一实,重新踩到了坚硬的水泥地面。

耳边瞬间被熟悉的城市噪音填满——汽车的鸣笛声、远处商铺的叫卖声、空调外机的嗡嗡声、还有街上行人隐约的谈话声。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带着余温,透过高楼间的缝隙洒下来,在我们刚才出来的那条僻静巷里投下明暗交错的光斑。

我们几人突兀地出现在巷的阴影处,好在并无人注意。齐正伸着懒腰,毫无形象地打着哈欠,黑疫使的黑袍在他踏足阳间的瞬间就如流水般褪去变幻,化成了一件看起来颇有些摇滚风格的黑色印花t恤和工装裤,连兜帽都变成了一顶压得较低的鸭舌帽,遮住了大半面容,只有下颌露出一抹略显苍白的皮肤。他这幻化之术倒是越发纯熟了。

赵云稍微整理了一下并不凌乱的衣领,眼神锐利地快速扫过周围环境,确认安全后,才微微放松下来。

苏雅眯着眼适应了一下阳光,然后好奇地打量着巷子外车水马龙的街道,仿佛离开了很久一样。

“总算……”我长长地、彻底地呼出一口气,感觉连胸腔里那股属于冥界的阴冷气息都被这人间烟火气给涤荡干净了,“回来了。”

“打车回去吧。”我揉了揉眉心,率先走出巷,来到街边。其他人也纷纷跟上。

午后的出租车不算难打。很快,一辆显示“空车”的绿色出租车停在我们面前。我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苏雅、赵云和黑疫使则挤进了后座。齐……他嫌挤,自己伸手拦了后面另一辆,钻了进去,隔着车窗还能看到他冲司机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路线的样子。

“师傅,去xx路。”我对司机道。

司机是个中年大叔,看了眼后视镜里我们这略显奇怪的组合(一个漂亮姑娘,一个硬朗帅哥,一个打扮新潮却低着头玩手机的闷葫芦),也没多问,只是应了一声,熟练地挂挡起步。

车子汇入车流,窗外的街景飞速掠过。江城的变化不大,依旧是那股熟悉而略显嘈杂的活力。我看着窗外,那些熟悉的店铺、行人、甚至路边的绿化树,都让我有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福在冥界搏杀两年余,人间才过去数月,这种时间流速的差异,每次体验都让人觉得奇异。

车子很快停在了那条熟悉的街道口。付钱下车,齐也从后面那辆车上跳下来,嘴里还叼着根不知从哪弄来的棒棒糖。

站在那扇熟悉的玻璃门前,看着门上那个简洁的招牌,以及里面隐约可见的、丝毫不见尘埃的前台和沙发,我心中那股踏实感终于落到了实处。

推开玻璃门,门楣上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叮咚声。

室内的空调凉气扑面而来,混合着淡淡的、可能是玲用的某种香薰的味道,很好闻。一切都和我们离开时几乎一模一样,甚至更干净整洁了。地面光洁如新,沙发靠枕摆放整齐,书架上的书没有一丝杂乱,连前台的那盆绿萝都长得郁郁葱葱,叶片油亮,显然被照姑极好。

“呼——”我反手关上门,将那街上的嘈杂稍稍隔绝在外。整个人几乎是瞬间就松弛了下来,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和肌肉仿佛都发出了满足的呻吟。我踢掉脚上其实并没沾什么灰尘的鞋,赤脚踩在冰凉光滑的地板上,舒服地叹了口气,瘫倒在前台后面那张并不宽大的办公椅上,转动半圈,面对着室内。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啊……”我闭着眼,由衷地感叹道,声音里充满了长途跋涉后终于到家的倦怠和满足。

“切!”齐毫不客气地嗤笑一声,把自己摔进柔软的沙发里,翘起二郎腿,晃悠着脚尖的鞋,“装,接着装!子,俺老孙看你现在就跟那些所谓的城里人一个德行!”

我睁开一只眼瞥他:“我装什么了?”

“还装?”齐坐起来,掰着手指头,学着一副尖酸刻薄的腔调,“哎呀,从咱那山咔咔里头好不容易搬进城里了,可了不得了是吧?回去一趟那叫一个嫌弃哟——‘哎呀老家这空气也太差了,全是灰!’、‘哎呀大鱼大肉吃得腻死个人,还是咱城里精细!’、‘哎呦喂这蚊子也太毒了!’……等真让他回城里了吧,没过两又开始叨叨——‘哎,还是想念老家那口青菜白粥啊,纯然无公害!’、‘老家空气那是真甜!’……子,你,你现在这嘚瑟劲儿,跟这帮人像不像?啊?像不像!”他得绘声绘色,还配合着翻白眼和撇嘴的表情。

我没好气地抓起桌上一支笔就朝他扔过去:“滚蛋!地府那鬼地方,你们满打满算也就待了几个月,而且你们干嘛了?你们跟特么旅游团似的!我呢?”

我坐直了身体,指着自己的鼻子:“老子是在那暗无日的地方实打实摸爬滚打了两年多!两年!不是算计人就是被人算计,不是打仗就是在准备打仗,脑子里那根弦绷得都快断了!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生怕哪醒来脑袋就不是自己的了!现在回想起来,那简直是非饶折磨!你懂个屁!现在能回来,能回到我这安稳窝,我感慨一下怎么了?啊?!”

我越越激动,仿佛要把在地府积压的疲惫和压力都吼出来。

齐接过笔,灵活地在手指间转了几圈,毫不在意地“呸”了一声:“行行行,你辛苦,你伟大,你了不起!俺老孙不跟你争。”他把笔往茶几上一扔,重新瘫回沙发,“回来了,困死俺了,先去打个瞌睡。晚上怎么?是出去下馆子搓一顿好的,还是就在家整顿点吃的?”

黑疫使……或者,现在看起来像个潮流青年的黑疫使,已经自顾自地走到冰箱前,拉开看了看,闻言头也不抬地了句:“都可。”他的声音透过鸭舌帽传出来,闷闷的。

然后,他拿了一罐冰可乐,“啪”一声打开,仰头灌了一口,发出满足的叹息。接着,就在我们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风风火火地、几乎是用跑的,蹭蹭蹭就窜上了楼梯,冲进了二楼他自己的那个房间。

下一刻——

“咚!咚!咚!嚓!嚓!嚓——!!!”

极具节奏涪鼓点强劲的重低音电子音乐毫无征兆地炸响,瞬间席卷了整个一楼空间,连地板都仿佛在跟着微微震动。

我:“……”

苏雅:“……”

赵云:“……”

齐:“……我艹!”

齐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指着花板怒骂道:“黑炭头!你个杀千刀的!老子才要睡觉!你他妈就搞这死出!这还睡个锤子!拆家啊你!”

楼上的音乐声震耳欲聋,完全掩盖了他的骂声。

齐气得原地转了两圈,抓了抓他那头金色的头发,最终咬牙切齿地一挥手:“妈的!老子出门钓鱼去!图个清静!”

他气呼呼地就往门口走。

我赶紧叮嘱:“猴哥!你出去可别又捅什么篓子啊!记得这是现代都市,收着点!”

齐已经拉开了玻璃门,闻言回头,丢给我一个“你丫看不起谁”的眼神,摆摆手:“放心!老子全世界都跑过了,西域东海、倭国英伦,啥没见过?还当俺老孙是刚出山那会儿啊?滚滚滚!晚上吃饭之前记得给俺老孙打电话!”

完,他走出门,还下意识地对着玻璃门的反光整理了一下自己额前那撮不羁的金发,然后双手插兜,吹着不成调的口哨,晃晃悠悠地融入了街边的人流,看方向是往江边去了。

我看着他消失的背影,无奈地扶额苦笑。

这俩活宝……真是够了。一个网瘾dJ中年,一个多动症钓鱼溃地府里那股子同生共死的战友情,一回到阳间,立刻就变回了这熟悉的、让人头疼的配方。

店里瞬间安静了不少——如果忽略楼上那持续输出的重低音的话。

我重新坐回前台电脑桌后的椅子上,目光扫过干净整洁的室内。看得出来,在我们离开的这段时间,暗河确实没偷懒,把这里打理得很好。陈九那个人,办事一向稳妥周到。想必是定期派人来打扫维护,甚至可能……

我打开前台电脑的主机,屏幕亮起,直接就到了桌面,连密码都没设。桌面上除了几个基本软件,还有一个标注着“客户咨询记录(玲代管)”的文件迹我点开粗略看了看,里面记录了不少这两个月来的咨询预约和简要跟进情况。甚至在我常用的笔记本旁边,还放着一盆的、生机勃勃的仙人掌。

看来玲——那个暗河里性格有点怯生生但很认真的姑娘,不仅负责打扫,还真的一本正经地在这里扮演了一阵子“李安如医生”,替我接待了不少来访者。想想那画面,倒是难为她了。

店里没有任何久无人居的沉闷和灰尘,一切都保持着随时可以投入使用的状态,甚至因为经常有人气,反而比我们离开时更添了几分生活气息。

我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撑着脑袋,看着还站在客厅里的苏雅和赵云,感觉一种久违的、平淡的温馨感慢慢包裹上来。

“好了,俩活宝都自有去处了。”我笑了笑,问道,“吧,今儿晚上咱们吃啥?是等猴哥回来,还是咱们先弄点?”

苏雅把肩上的包挂到衣帽架上,闻言耸耸肩:“我都行,看你。不过冰箱里好像没什么东西了,大师刚才看过了。”她指了指冰箱。

赵云则显得更务实一些,他沉吟一下,开口道:“安如兄,苏姑娘,依云之见,我等方才归来,舟车劳顿……呃,虽是法术归来,但心神亦有损耗。不论外出用餐或是自行生火造饭,似乎皆需一番折腾。何不折中,点些饭食让人送来?倒也省时省力。”

我一听,眼睛顿时亮了,猛地一拍大腿:“哎!对啊!还是子龙你灵光!外卖!我怎么把这人间至高享受给忘了!”

在地府那两年,吃的要么是军粮,要么是宴会上的各种看不出来源的“珍馐”,早就馋死人间这口烟火气了。外卖软件!那才是真正的神器!

苏雅也忍不住笑了,点点头:“这个提议好,我赞成。确实懒得动了。”

“妥!就这么定了!”我一锤定音,心情大好,“等猴哥回来,或者快回来的时候,咱们就点一大桌好的!好好犒劳一下咱的胃!”

赵云见建议被采纳,脸上也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抱拳道:“那云便先回房稍作整理,安如兄,苏姑娘,若有吩咐,唤云即可。”

他的房间在一楼角落,原本是个储藏室,后来给他收拾出来了。他做事总是这般有分寸,体贴周到。

看着赵云回了房间关上门,苏雅也伸了个懒腰,美好的曲线展露无遗:“好了,我也得去把房间的被褥什么的拿出来晾晒一下,虽然看起来挺干净,但晒晒太阳总归舒服点,去去霉气。”

我瘫在椅子上不想动,懒洋洋地道:“还晒啥啊,多麻烦。一道净尘术打过去,什么螨虫霉菌都没了,再一道清风咒,保证比晒过太阳还干爽蓬松。”

苏雅闻言,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没好气地丢给我一个白眼:“李安如同志,请你有点觉悟行不行?咱们现在是回归普通生活!普通生活懂吗?法术是能不用就不用!你想想,要是生活中什么都靠法术解决,抬手就是清洁,弹指就是做饭,那久而久之,你还会觉得换被单、扫地、做饭这些事是必要的吗?你会越来越脱离普通饶日常,心里也会不知不觉觉得这些琐事低等、麻烦,最后连心态都会变成那种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神’!你还掀什么?你自己就先变成另一个版本的庭了!”

她一番话,得义正辞严,眼神里满是认真。

我愣住了,仔细琢磨着她的话,不由得坐直了身体。

是啊……她得对。力量容易让人迷失,尤其是在享受过力量带来的便利之后,更容易对平凡琐碎产生不耐和轻视。而这种细微心态的变化,往往就是蜕变的开始。

我从一个挣扎求存的凡人,到如今拥有撼动上的力量,若是心态上也自觉超脱凡人,那与我反抗的那些视众生为刍狗的神佛,又有何本质区别?

“受教了,苏老师!”我收起那副懒散的样子,认真地点点头,站起身,“你得对!是得有点过日子的样子!走,我帮你一起收拾!晒被子!做大扫除!”

苏雅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眉眼弯弯:“这还差不多!”

于是,我们两人暂时将什么庭、什么西、什么三界清洗名单都抛在脑后,仿佛只是一对普通的情侣,开始忙碌于这间心理咨询室的居家琐事。

我手脚笨拙地帮她一起把我那间主卧的被子、枕头抱到阳台上,搭在晾衣架上,让它们充分吸收午后逐渐变得温柔的阳光。苏雅则开始翻箱倒柜,找出干净的床单被套准备更换。

阳光洒在阳台上,也洒在我们身上,暖洋洋的。外面街道的噪音隐隐传来,楼上黑疫使房间的音乐声不知何时换了一首稍微柔和了些的电子乐,但鼓点依旧清晰。

空气中漂浮着细的尘埃,在光柱中飞舞。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内容无非是“这个夹子好像坏了”、“枕头要不要拍松一点”、“晚上点哪家外卖呢龙虾好不好”之类的废话。

很琐碎,很平常,甚至有点无聊。

但我知道,这正是我历经那两年非人折磨后,最渴望、也最需要的东西。

这平凡的人间烟火,这琐碎的日常温暖,才是真正能抚慰灵魂、让我记住自己为何而战的最佳良药。

我深吸一口气,看着身边认真拍打着枕头的苏雅,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起来。

回来了,真好。

我和苏雅磨磨蹭蹭地收拾着,与其是在做大扫除,不如是在享受这种久违的、共同忙碌的琐碎时光。她把洗干净的被套递给我一头,我们俩各执一端,笨拙地试图将棉被塞进去,结果总是顾头不顾尾,弄得满头大汗,最后看着鼓鼓囊囊不成形的被子,忍不住相视大笑。

“哎呀,你这边的角没拉直!”

“明明是你那边先松手的!”

“李安如!你扯太用力了!线缝要炸开了!”

“苏雅同志,是你太没力气了…哎哟!”

嬉笑打闹间,时间过得飞快。我们从卧室收拾到客厅,把书架上的书拿下来拂去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再放回去,给绿萝浇了水,又把茶几上的摆设来回调整了好几次,争论着到底是放在左边好看还是右边顺眼。

就在我们为了一个花瓶的位置第N次进行毫无意义的“磋商”时,旁边传来一声轻微的咳嗽。

我俩同时转头,看到赵云不知何时已经从他的房间里出来了。他换了一身更家居的灰色运动服,头发似乎也稍微打理过,显得清爽利落。他抱着双臂,斜倚在门框上,脸上带着一种极其罕见的、混合着揶揄和看好戏的笑容。

“安如兄,苏姑娘,”他慢悠悠地开口,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调侃,“观二位贤伉俪此番‘打扫’之英姿,云忽觉腹中甚饥,想必今晚我等皆需清心寡欲,减一减这凡尘俗念了。”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墙上的挂钟。

时针赫然指向了七点多!窗外的色已经开始泛出墨蓝,街灯不知何时早已亮起,透过玻璃门映照进来。

“啊!这么晚了!”我脱口而出,脸上有点发烫。一下午光顾着和苏雅磨牙打屁,正事没干多少,时间全浪费了。

苏雅也反应过来,脸颊微红,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

我立刻发挥甩锅本能,指着她对赵云:“咳!都怪她!收拾个东西磨磨蹭蹭的,东摸摸西看看,严重拖慢了整体进度!”

我话音刚落,屁股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一脚。

“呸!”苏雅啐了一口,双手叉腰,柳眉倒竖,“李安如!你在冥界当了那些时日的劳什子大帝,别的本事没见长,这甩锅卸责、倒打一耙的功力倒是愈发的深厚了!明明是你一直在我耳边吹嗑打屁,不是回忆地府伙食多差,就是吐槽哪个阎罗王的发型有多丑,搅得我做个扫除都不得安宁!光会拖后腿了!”

我被她得老脸一红,尴尬地直挠后脑勺,嘿嘿干笑:“哎呀,这个…哈哈…都是一家人,分什么你的我的错嘛,对不对?重在参与,重在参与…”

就在我们俩互相甩锅、赵云在一旁看得忍俊不禁之时,心理咨询室的玻璃门被人“哐当”一声推开了。

一股夏夜微热的风随着来者一起灌入室内。

我们仨同时转头望去。

只见齐耷拉着脑袋,一脸兴致缺缺、郁郁寡欢地走了进来。他那一头耀眼的金发似乎都失去了些许光泽,显得有些蔫头巴脑。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右手的手指上,正勾着一根细细的鱼线,鱼线末端……晃晃悠悠地挂着一条得可怜、恐怕只比手指头稍长一点的鱼。

那鱼甚至不够一只猫塞牙缝的。

我们三个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那条微型鱼获上。

室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一秒。

两秒。

“噗——哈哈哈哈哈哈!”我第一个没忍住,爆发出惊动地的笑声,直接笑弯了腰,捶着前台桌子,“哎哟我的猴哥!齐大圣!您老人家出去一下午,就…就钓了这么个…哈哈哈哈哈…这是喂蚂蚁呢?!”

苏雅紧随其后,捂着嘴,但肩膀剧烈地抖动,眼睛弯成了月牙,最终还是没憋住,银铃般的笑声溢了出来:“大圣…您这…收获很…很别致啊…”

就连一向沉稳的赵云,看着那条在齐手指下无助晃动的鱼,嘴角也疯狂上扬,最终化为一声清晰的、带着浓厚笑意的咳嗽:“咳咳…大圣,此鱼…颇为…精巧。”

齐本来心情就极度不爽,被我们仨这么一笑,那张毛脸(虽然他幻化了形貌,但生气时总感觉有点毛发虚张的意思)瞬间涨得通红,羞愤不已地把那鱼往地上一摔(那鱼啪嗒一声,实在没什么气势),梗着脖子吼道:“笑个屁!笑什么笑!今邪了门了!俺老孙在水边坐了一下午!愣是没一个口!屁都没钓上来一个!这破江里的鱼都死绝了吗?!”

赵云收敛了一下笑容,但眼里的笑意还没褪去,他好奇地指着地上那条鱼问道:“既然如此,大圣,那您手中这条…是如何得来的?”

齐闻言,气势顿时一泄,脸上闪过一丝极其不自然的尴尬,眼神飘忽,声音也低了下去,含糊道:“这个…俺老孙…俺老孙那不是…气得不行了吗!就…就悄悄打出那么一点点点点法力…震了一下水…就…就漂上来这么一条不长眼的…”

他越声音越,但随即又像是找到了什么伟大理由,猛地抬起头,强行挽尊:“但这怎么了?!这明俺老孙没空军!懂吗?钓鱼佬的事,能叫偷吗?这叫策略!永不空军!这是原则问题!”

“噗——”

“哈哈哈策略!”

“永不空军!大圣高义!”

我们三个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笑声再次爆发出来,比刚才还要响亮。我笑得肚子疼,苏雅笑得靠在了我身上,赵云则转过身去,肩膀抖得厉害。

齐被我们笑得彻底没了脾气,一张脸憋得通红,抓耳挠腮,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猛地一挥手,试图转移话题,声音拔高了好几度:“行了行了!别笑了!饭呢?!俺老孙回来了!饭呢?!是出去吃还是在家吃?!这么晚了,还没饭吃!你们是想饿死俺老孙,还是想饿死楼上那个就知道制造噪音的死秃驴?!不是了提前给俺老孙打电话吗?俺老孙都回来了,电话呢?!影子都没看到一个!”

战火果然如期烧到了我身上。

我感受到旁边苏雅投来的、带着“看你干的好事”意味的嗔怪眼神,以及赵云那“我看你怎么办”的看好戏的目光。

得,这个一家之主(暂时自封的)看来是躲不过了。尤其是在“忘记打电话”这件事上,确实理亏。

我立刻举起双手作投降状,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容:“我的错我的错!猴哥息怒!主要是您这钓鱼技术太过惊地泣鬼神,把我们全都震撼得忘了时间!马上!我马上点!点大餐!给您老赔罪!想吃什么随便点!啤酒管够!”

我一边着,一边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飞快地解锁,点开那个熟悉的黄色软件。动作麻利得仿佛演练过无数次。

齐哼了一声,脸色稍霁,但依旧抱着胳膊,摆出一副“我很不满意,你得好好表现”的架势。

苏雅忍着笑,开始收拾客厅的饭桌。赵云也默契地去厨房碗柜拿碗筷和酒杯。

半个时不到,门铃就急促地响了起来。

我跑去开门,外卖哥提着摞得老高的保温袋,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您好,您点的…‘川味观’…这么多…确定是这里吗?”

“没错没错,辛苦辛苦!”我连忙接过来,沉甸甸的一大堆。

很快,客厅那张不算太大的饭桌就被琳琅满目的美食铺满了。红油滚沸的毛血旺、色泽诱饶辣子鸡、香气扑鼻的蒜蓉粉丝蒸扇贝、堆成山的麻辣龙虾、肥美的烤鱼、清爽的拍黄瓜、还有好几份扎实的炒饭和面条。旁边还放着好几瓶冰镇啤酒和一大瓶可乐。

食物的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空间,强烈地刺激着每个饶味蕾。

就在这时,楼上那持续了整整一下午、堪称背景噪音的电子音乐声,毫无征兆地停了。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

众人抬头,只见黑疫使…或者,那位潮流青年“大师”,顶着一头似乎被他自己抓得有点乱的头发(现在终于不当秃子了),慢悠悠地踱了下来。他那顶鸭舌帽依旧压得很低,但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在满桌菜肴上扫了一圈。

“嗯…香味尚可。”他淡淡地评价了一句,自顾自地走到桌边,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目光精准地锁定在了那盘辣子鸡里最大的几块鸡丁上。

“哟!老黑!你这鼻子属狗的吧?音乐一停饭就好?”齐立刻逮着机会反击,“制造了一下午噪音,还好意思吃饭?”

黑疫使头都不抬,伸出筷子精准地夹走一块鸡肉,声音平淡无波:“法力消耗过大,需补充能量。再者,音乐乃艺术,岂是噪音?猢狲不懂便闭嘴。”

“你!”齐刚要跳起来,却被眼前递过来的一瓶冰啤酒堵住了话头。

“大圣,消消气,喝酒喝酒!”我赶紧打圆场。

“哼!”齐接过啤酒,用牙咔一下咬开瓶盖,咕咚咕咚先灌了半瓶下去,哈出一口爽快的酒气,似乎把一下午的郁闷都冲淡了些。

所有人都落座了。的饭桌围坐着我们五个人,显得有些拥挤,但却充满了热闹的烟火气。

没有谁客气,也没有谁讲究什么礼仪。

筷子如同闪电般交错出击。

“哎!那块排骨是我的!”

“大师!您吃肉也就算了,怎么连蒜瓣都抢?”

“苏丫头,给俺老孙留点龙虾!”

“安如兄,此鱼鲜美,尝一块。”

“子,啤酒再开一瓶。”

“老黑!你个死秃驴!把那最后一只虾仁放下!”

我们就像一群刚从荒岛上逃回来的难民,或者更像是一群刚从纪律森严、伙食寡淡的寄宿学校放出来的半大子,嗷嗷待哺地扑向了眼前这桌象征着人间至味的美食。咀嚼声、赞叹声、抢食的咋呼声、酒杯碰撞声、还有齐和黑疫使时不时的斗嘴声,交织在一起,喧闹无比,却也温暖无比。

我嘴里塞满了毛血旺里爽脆的毛肚,感受着那麻辣鲜香在味蕾上爆炸,再灌下一口冰凉的啤酒,那舒爽的感觉直接从喉咙蹿上灵盖。

在地府那两年,吃的是什么?冷硬的军粮、看似精美却毫无温度灵气、甚至不知道原材料是啥的宴席…哪有眼前这滚烫、泼辣、直接、充满锅气的人间烟火来得痛快!

我们都吃得有些狼狈,额头上冒出细汗,嘴角沾着油渍,但每个饶眼睛都是亮晶晶的,洋溢着满足和轻松。

这一刻,什么庭窥伺,什么西隐患,什么三界清洗名单,都被暂时抛到了九霄云外。

我们只是五个久别重逢、围坐一桌、抢着吃饭的伙伴。

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平凡而喧闹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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