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阶前白玉染残血，淋淋漓漓的带到了幽深草木之间，江宴的娇笑却扫不掉般依稀还响在我耳旁。
我握紧了拳，不受控的战栗松了一泄，旋即再握紧，已经不如先前那般紧实了。
许亦云意味深长的眸子透过开合的金玉雕窗，透过森森郁燠的孟夏，毫不吝啬的悉数投给了我。
我听见自己的牙根吱呀铿然，试图在雪白与雪白之间碾碎掉什么让我惊恐后怕的东西，但又好像无能为力，心开始下坠，却又偶尔试图浮上。
……至少现在，我杀不了江宴。
我很讨厌杀掉什么。但如果这些事情触及到了我的逆鳞，我便发了疯的出奇冷静，不止再像从前一味只知道丧气的那般哭泣。
彼时江宴已经缩回榻间，身上薄薄的披盖一层云锦被。坐在一旁的许亦云也不话，像是方才那几场仅仅是为了演给我们看般，自顾自撩起外红的袍，垂首爱惜的淡拂锦绣云案与百鬼骷髅。
江宴动了动，“我知道她在，我也知道你其实也是向着她的，是不是？”
许亦云笑的泰然自若，“你怎么知道就向着苏七了？”
江宴笑的森然，缓缓从榻上爬起，看向窗外：“我怎么不知道？她是江迟的时候就令人作呕，最后三年拼命求大士给她那副苟延残喘的身子再多续一年的命，可最终不也只活了十七？她的命生来便是贱，又不肯老实的做我的奠基石，现如今倒好了，你瞧瞧，满城的神仙都要蠢蠢欲动了。”
我知道她是对着我的，但我仍旧面无表情，就在她快意哔哔充当声音风景时轻声对符鹤亭道：“走罢。”
我要等萧宜回来。
他回来了我才能安心，回来了我才能报复江宴。
符鹤亭淡漠的眸微抬，丧里丧气的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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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时常有种古怪朦胧的错觉，谢临歧在养女儿。
被他含笑问起我在地府时的修习经历时，我强作镇定的在簇碧宛若云母片儿稀薄的穹顶之下对他，什么也不会。
谢临歧就笑的很好看，笑的就像玉山雪化般灿耀的跟我，那就练嘛。
我试图跟他解释我在地府修习法术的神奇经历足以让萧宜亲自盖章认证的时候，他就会噙起一抹浅淡清艳但足以让太阳也黯然失色的笑容，若有若无的，原本已然随时光淡去的春景融入眼波，发现的时候我通常已经迟钝的意识到，完了。
他便用一种惋惜的语气，的苍然：“你入地府那日算起，怎么也该有九百多年了。我被帝以逆反罪名杀罚入雪域，错过了你的成长时间……”
我幽幽的看着他，这口气熟稔的像极了操着父辈心的秦广王，遗憾至极但又笑的温柔，每每都能哽的我觉得人长嘴简直是个最离谱的事情。
噢，他这种神仙是重点。
我万念俱灰的想，橘杳期不是谢临歧最阴最冷淡了吗？那方才这个极其淡然温柔的货是谁？是谁？橙子精么！
谢临歧便会叹气，眸光定定，温柔至极，像是想起隔着苍远彼岸的什么仓促回忆般望着我，盯得我很惊恐。
然后他便会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一边噙笑一边轻轻道：“资质不好没关系，挑个趁手的即可。”
成年男子巴掌大的漆黑古朴罗盘，是昆仑地仙常用的；镶榴石孔雀石的半面铜镜，是庭星官窥星常用的；鹤形的微荡满杯羽觞酒，我瞧着反而像民间酒仙所酿的，甚至我惊恐的看见桌沿还摆上了一尊金刚杵，西怒目金刚用的那种。
见我面色复杂，谢临歧倒是淡然，“挑个顺手的先用用。”
我哆哆嗦嗦的捧着牡丹道：“我觉得这个就挺好，真的。”
那柄牡丹先前被我敲碎了一个瓣子，现如今是六个瓣子。我爱抚的摸了摸，这东西少了一瓣反而重了一些，掂起来像本书重。
谢临歧道：“少了一个？”
我点头，见过那尊金刚杵后整个人想修习法术的心蓬勃高涨，“给何霁去那个锁的时候，用掉了。”
谢临歧随后若有所思的点头，“萧宜告诉你这牡丹该如何用了？”
噢，琉璃心嘛。
我老老实实的坐着，老老实实的听着他分析哪种法器哪种神仙会用，还有大体的弱点之类。
我听的懵懵懂懂，提了一嘴问道：“那如果是鼓那种呢？”
谢临歧顿了顿，含笑道：“鼓人面龙身，是烛九阴之子。他在钟山的瑶崖死过一次，化为鵕鸟，见之有大旱，而钟山之西行一百八十里见泰器山，那里有观水发源，生长着一种名唤文鳐的鱼。”
我挑挑眉，顺而接道：“常行西海，游于东海……见之大穰下。”
相生相克啊……
那对付江宴岂不也是这个理？
谢临歧补道：“但时间更迭，昆仑脉的神仙几百年前至少死了三分之一。”
不远处花影颤动，一道影子电光般闪出，铅灰色的衣身平平无奇。
他靠近一旁的谢临歧，我则自觉的垂首转身背对，望着剔透飞扬的檐角。
一饼走了。那里空荡荡。
我有时候就会怀疑萧宜是把人全撤走了，但城主府的那次又让我觉得萧宜其实也没走远，他的人应该也还在。
我昏迷的时候四海会还在办着，辜沧澜应该也是晋级了。但现如今，何霁好像跟着萧宜一齐走了，这院子内除了谢临歧的人便只有我。
我百般无赖，把玩牡丹。
身后几声压低声音的极其微弱的交谈听不真切，隐约还有呖呖鸟鸣薨薨虫音。
“……下去罢。”谁的太息，轻的像一阵瓣子旋转落地。
我一直觉得，谢临歧只要不与我萧宜苏念烟他们真的消息全无，那至少还是有希望的。萧夷人何其多，我起先看见江宴的那几手是害怕，但旋即就镇定下来。他打一个鼓都绰绰有余。
谢临歧在唤我。
“苏七。我的线报，地府十柏狱坍毁，秦广王与谢必安下落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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