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牌仅此而已？”
绝影的声音落在云台，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冷意。
孙春绮却忽然笑了，笑声清脆，反倒压过了云台上的风响。
她抬手抹去嘴角残留的血迹，眼中再无半分忌惮，只剩决绝的锐光：“绝影，你总以为自己算尽一切，却忘了——我从不是孤注一掷。”
话音未落，她足尖猛地蹬向地面，整个人如离弦之箭纵身跃下。
周身的白素、青蓝二剑骤然加速，剑刃嗡鸣着贴向她的脊背，光华暴涨间，竟与她的身形彻底相融。
下一瞬，一道青白色流光划破长空，速度快得只剩残影，直斩绝影面门！
那流光中，剑的锋芒与她的灵力交织，比先前二剑齐出时还要恐怖数倍。
绝影眼神微凝，指尖瞬间绷直。
五道剑气自他指缝迸发，在空中交织成一张细密的剑丝网，网眼间寒光流转，刚一成型便朝着流光罩去——这一剑网，足以绞碎寻常法宝，更别提人剑合一的身躯。
可就在剑网即将触到流光的刹那，西侧的云层突然被一股巨力破开！
“锵！”
一声金铁交鸣的锐响炸开，刘醒非的身影裹挟着狂风出现。
他手中早已没了长剑，取而代之的是一杆通体鎏金的大枪，枪身镌刻着繁复的云纹，正是他的成名兵器“九隅”。
云台风势本就猛烈，此刻竟尽数朝着他的枪尖汇聚，仿佛化作了无形的坐骑，托着他疾冲而来。
刘醒非眼神锐利如鹰，手臂青筋暴起，握住九隅的双手猛地横扫——
“青如水，如月在！青龙望月斩！”
喝声落，黄金大枪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枪尖迸发的金光竟凝作月牙形状，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朝着绝影的剑丝网斩去！
“砰！”
月牙斩击与剑丝网轰然相撞。
剑丝瞬间崩断无数，寒光四溅，那张足以困杀强敌的网，竟在这一枪之下，如碎裂的琉璃般四散开来。
刘醒非借势落地，九隅拄在地上，枪尖还在微微震颤。
他挡在孙春绮化作的流光前方，抬眼看向绝影，语气冷硬：“想动她，先过我这关。”
刘醒非持枪而立，黄金大枪“九隅”的枪尖仍凝着未散的月牙金光。
绝影看着拦在身前的他，脸上最后一丝漫不经心也褪去，二话不，双手平平向前摊开。
指尖微动间，细密的剑气凝丝便在他掌心流转，一丝丝、一线线，眨眼间已汇聚成百余道银亮的锋芒。
“去！”
他低喝一声，双手猛地向前一推，百余道剑气凝丝如暴雨般疾射而出。
所过之处，崖边点缀的青玉摆件瞬间化为齑粉，崖上悬挂的纱帐烟罗更是被撕成碎片，锐不可当的气劲直直朝着刘醒非轰杀而去。
“哼！”
刘醒非早有防备，周身骤然亮起耀眼的金光，一副镌刻着九龙纹路的黄金战甲瞬间覆体，甲片碰撞间发出沉厚的金属声响。紧接着，他双臂一振，战甲之外又叠上一层金色领域，领域中无数光纹交织，化作坚不可摧的黄金矩阵。
“砰——！”
剑气凝丝撞在黄金矩阵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刘醒非被这股巨力推着向后滑出数步，双手紧握枪杆，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手臂更是麻得几乎失去知觉。
但他抬眼一看，黄金战甲上的九龙纹路依旧鲜亮，连一点金屑都未曾被打落，足以见得此甲的坚固。
就在绝影旧力刚散、新力未生的间隙，刘醒非眼神一厉，朝着侧方大喝：“动手！”
早已蓄势待发的孙春绮应声而动。
她周身青白光华再起，白素、青蓝二剑重新环绕身侧，人剑合一的流光再次凝聚，与刘醒非一左一右，如两道惊雷般朝着绝影攻去——刘醒非的黄金大枪直刺心口，孙春绮的剑流光斩向脖颈，封死了绝影所有闪避的路径。
这一次，绝影终于动容失色。
他再也无法维持先前的无动于衷，面容因愤怒而微微扭曲，周身磅礴的剑气瞬间暴涨。
左右手猛地向两侧分张，无数剑气凝丝在他掌心疯狂交织，竟结成两张巨大的剑网，一张朝着左侧的刘醒非兜去，一张朝着右侧的孙春绮罩来，誓要将这突如其来的夹击彻底绞杀！
玄铁铸就的祭坛边缘，裂痕如蛛网般蔓延，每一道缝隙里都渗出暗红的血雾，将绝影周身那层近乎实质的杀气衬得愈发凛冽。
他悬在半空的右手五指成爪，指尖凝结的黑芒已将刘醒非的衣襟灼出焦痕，而另一侧，孙春绮的长剑卡在绝影的气劲屏障上，剑身震颤得几乎要脱手，嘴角溢出的鲜血顺着下颌滴落在祭坛的符文上，发出“滋啦”的轻响。
“挣扎到此为止了。”
绝影的声音没有半分温度，黑芒骤然暴涨三寸，刘醒非只觉胸口像是被巨石碾过，喉头一阵腥甜，却死死咬住牙关没退后半步——他的目光掠过绝影的肩线，落在祭坛入口处那尊蒙着黑布的机械傀儡上，眼底闪过一丝决绝。
没有人察觉到，刘醒非的眉心处，一缕微不可察的淡金色神识正悄然离体，如同细线般缠向宫殿角落。
那是他和贝恩斯约好布下的后手，连孙春绮都未详细告知——此刻绝影的注意力全在两人身上，正是发动的最佳时机。
“动手。”
无声的指令顺着神识传递出去的瞬间，宫殿入口处的黑布“哗啦”落地，露出一尊通体机器美学的电磁发生器。电磁发生器的凹槽里，三颗莹白的特殊电池骤然亮起，齿轮咬合的“咔嗒”声刚起，便被一声震耳欲聋的“嗡”鸣覆盖。
绝影瞳孔微缩，只觉一股陌生的电磁力突然缠上自己的经脉，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同时刺向丹田。
他本已凝聚到极致的杀招猛地一滞，右手不受控制地向旁偏了半寸——就是这刹那的疏忽，刘醒非的声音已在宫殿上空炸响：“岳娇龙！”
灰影如箭般从祭坛后方窜出。谁也没注意到，此前被绝影用无形剑气凝丝切赡尸妖，此刻不仅伤口早已愈合，眼底还泛着与平日不同的冷光。
她的指甲泛着青黑的尸气，身形掠过之处，连空气都仿佛被冻结，直扑绝影的后心。
“不知死活。”
绝影冷哼一声，连头都未曾回。
在他眼中，这只尸妖不过是刘醒非最后的挣扎，此前他能轻易将其重创，此刻自然也能随手解决。
他甚至懒得动用真气，只凭眼神一扫，两道凝练如实质的杀气剑气便从眼底射出，直取岳娇龙的眉心。
剑气破空的“嗤嗤”声刺耳，孙春绮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可下一秒，她却愣住了——岳娇龙的身形突然诡异地一折，像是提前预判了剑气的轨迹，竟贴着第一道剑气的边缘滑了过去。
紧接着，第二道剑气袭来时，她又猛地矮身，指尖在祭坛地面一撑，整个人翻了个跟头，堪堪躲过。
“怎么可能？”
绝影终于变了脸色。他的杀气剑气无形无相，寻常修士连察觉都难，更别提躲避，这只尸妖明明没有半点神识外放的迹象，怎么会……
念头刚起，岳娇龙已逼近到他身前三尺。绝影的目光骤然落在她的额头上——那里不知何时贴上了一张暗黄色的符纸，符纸上用朱砂画着繁复的傀儡符文，此刻正随着岳娇龙的动作，隐隐透出淡红的光。
“傀儡符？”
绝影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匪夷所思的寒意从心底升起。
他瞬间想通了所有关节——这张符不是刘醒非贴的，而是岳娇龙自己贴的！
她主动将自己的身体变成了傀儡，把所有的行动权都交给了刘醒非，连生死都全然托付！
修士与傀儡之间的联系本就脆弱，稍有不慎便会神魂受损，更何况是让他人完全操控自己的身体？
这份信任，简直超出了绝影的认知。
可他已没有时间细想。
岳娇龙的右手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寸许长的短剑，剑身泛着清冷的月光，正是岳娇龙早年得的法宝“掩月”。
她的手臂直直刺出，短剑划破绝影周身的气劲屏障时，发出如同布帛撕裂的声响。
绝影猛地回身，左手成掌拍向岳娇龙的胸口，可机械傀儡的电磁力再次缠上他的经脉，这一掌的速度慢了半分就是这半分的差距，掩月短剑已“噗嗤”一声刺入他的腹。
“轰！”
青黑色的尸气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短剑的剑身疯狂涌入绝影的经脉。
他只觉丹田处传来一阵剧痛，凝聚多年的真气瞬间紊乱，嘴角喷出一口黑血。
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腹上的短剑，又看向岳娇龙额头上的傀儡符，眼底满是惊骇与不甘——他从未想过，自己竟会栽在一只尸妖和一张傀儡符上。
岳娇龙的动作没有半分停顿，左手扣住绝影的肩膀，将他的身体死死按在云台上。刘醒非的声音再次传来，这一次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绝影，你的死期到了。”
王座殿宇的穹顶在剧烈震颤，碎石簌簌坠落，砸在冰冷的白玉地砖上，发出沉闷的碎裂声。
绝影跪坐在高耸的玄铁王座前，胸口狰狞的伤口还在汩汩淌着暗金色的血，那是它身为灵体之躯濒临溃散的征兆。
但它没有半分狼狈，反倒仰头发出一声震彻殿宇的大吼——不是濒死的哀鸣，而是不甘于就此落幕的狂啸。
吼声未落，绝影束在脑后的青丝长发骤然挣脱束缚，如墨色瀑布般狂舞飞扬。
每一根发丝都在刹那间褪去实体，化为无形无质的剑气，细密如丝，却透着能割裂虚空的凛冽锋芒。
殿内残存的烛火被剑气掀起的气流卷得疯狂摇曳，映得绝影苍白的面容上，那双猩红的眼瞳愈发骇人。
“嗡——”
细微的剑鸣陡然拔高，千万道剑气之丝在同一瞬间爆炸射出。
它们不似寻常剑气那般狂猛，却如附骨之疽，朝着殿内每一个角落蔓延，地砖被割出细密的裂痕，梁柱上瞬间布满蛛网般的剑痕，连空气都似被切成了无数碎片。
这是绝影最后的力量，不是为了伤人，而是为了宣泄那股困于灵体、无法超脱的不甘。
就在剑气炸开的刹那，一道溜烟般的影子贴着地砖疾掠。
刘醒非左手揽着孙春绮的腰，右手将岳娇龙护在身后，三饶身形几乎融为一抹残影，速度快到极致。
孙春绮鬓边的发丝被剑气余波扫过，瞬间断成两截，她惊得攥紧了刘醒非的衣袖，却只听见耳边风声呼啸，连半分停顿都没樱
不过数息，他们便已徒殿门之外，堪堪避开了所有剑气的余威。
刘醒非停下脚步，回头望向殿内。
只见绝影缓缓站起身，重新立足在玄铁王座前，原本飞扬的长发已然消失无踪，露出光洁的额头。
它的身形愈发透明，暗金色的血不再流淌，取而代之的是缕缕消散的灵雾，显然已是油尽灯枯。
可它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诡异的笑，那笑意里没有绝望，反倒透着几分释然。
“死到临头，你还笑得出来？”
刘醒非皱眉，声音里带着几分不解。
“你先前那般狂妄，视下人为蝼蚁，现在不也落得个灵体溃散的下场？”
绝影闻言，低低地笑出了声，笑声沙哑却清晰：“死有何惧？”
它抬眼望向殿外的苍穹，眼神里竟藏着刘醒非看不懂的憧憬。
“吾等身为灵体，生来便受限于此——能斩山裂石，能震慑一方，可终究是无根之萍，困于‘力’之一字，无法超脱轮回，更无法拥有真正的‘生’。”
它顿了顿，灵体又透明了几分，却依旧字字清晰：“今日身死，于我而言，倒是一件好事。若有朝一日，能挣脱灵体桎梏，转世为人，才算真正踏上‘活’的道路，那才是吾等该努力之时。”
刘醒非怔住了，他原以为绝影会不甘咒骂，却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番话。
“你去吧。”
绝影的声音渐渐微弱，身形开始化作点点灵光。
“主人王尸古最喜世间动荡，你若能在这乱世中制造足够的乐事，让他满意……不定，将来我转世之时，还能借着你的光，得他几分青睐，也算我今日身死，留了一功。”
话音落下，绝影的身形彻底消散在空气中，没有留下半分痕迹。
唯有玄铁王座前的地砖上，一柄通体银白的长剑缓缓凝聚成形。
剑身薄如蝉翼，剑身上没有任何纹饰，却透着一股无形的锋芒，仿佛能融入光影，让人一眼望去，竟险些忽略它的存在——正是绝影的本命之器，绝影无痕剑。
刘醒非望着那柄剑，又看了看身边惊魂未定的孙春绮和岳娇龙，心中忽然生出几分复杂。
他原以为绝影只是个嗜杀的怪物，却没料到，这怪物的心底，竟藏着一份对“人”的渴望，一份对“超脱”的执念。
殿外的风卷着落叶吹进殿内，卷起地上的尘埃，也吹动了那柄绝影无痕剑。
剑身轻轻颤动，发出一声低低的剑鸣，似在回应着主人最后的心愿，又似在等待着新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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