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吕太傅浑身一哆嗦，本来都没了什么实权，再免了他上早朝，与提前致仕有什么区别？那吕家，还能在京中的权势圈待多久？
“为君分忧，臣不觉得辛苦。”
人走茶凉，吕太傅再清楚不过。每日早朝，尚能与圣上，与百官混个脸熟。要是回了府闭门修养，偌大的朝堂，谁还会记得他？
“爱卿的心意，朕明白。”圣上语气温和，字字却如金石落地，“只是到了该颐养年的岁数，朕怎么忍心太傅劳心劳力？今日之事，朕权当是太傅无心之过，太傅也该体谅朕的一片苦心。”
话的委婉然而毫无转圜的余地。子金口一开，便是定论。吕太傅再大的本事，也越不过圣上去。
“臣……谢主隆恩。”吕太傅肩膀一沉，缓缓叩首。
时值盛夏，地砖却透出刺骨的寒意，顺着额间直窜心口。
吕府众人，特别是大房还等着老父亲回来就能为吕明渊把亲事定下，想一想那丰华楼，淌水般的银子谁不眼红？
当初伯爵府康夫人太操之过急，八字还没一撇就先去了丰华楼放话，他们吕府是清贵人家，才不会做那等傻事。
“婆母，你今日一过，那位县君什么时候才会来找明渊？”大夫人眼角眉梢都是挡不住的喜色。
吕老夫人喝口茶，不慌不忙道：“看她能不能沉得住气了，不过谅他一个丫头，也沉稳不到哪里去，或许晚间就会命人来传话。”
“那最好不过。”大夫人高欣，“以后丰华楼的账本，就拿给婆母看，她年纪，哪里懂得什么看账，婆母是不是？”
吕老夫人听的心花怒放，吕家自称清流，是喜欢勤俭持家吗？还不是因为没有！吕老太傅不过剩个空头衔，早就不再教导帝王，下面的儿孙又跟不上。全府上下那么多人，不要养吗？
“咳，就你懂事。”
“我们明渊，早就该定亲了，我就瞧着京中的贵女啊，各有各的好，也各有各的不好。幸亏婆母慧眼识珠，才为他做了万全打算。”大夫人沉浸在吕府即将娶亲的喜悦中无法自拔。
“他是我们吕府最有出息的长孙，应该的。”老夫人端起架子。
正着，外面下人来报：“禀老夫人，大夫人，大人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快，快给大人沏他最爱的雨前龙井。”老夫人忙招呼道。
在她心中，自家大人不过是弹劾一个五品官，还不是手拿把掐的？圣上再怎么样，也不能怪罪教过他学识的太傅去。
不能不，吕老夫人有些倚老卖老的成分在，只可惜她算对了一半——圣上确实没有降罪吕家。
但吕家的面子，也就那么多，仗着老的做过太傅，已经吃了朝廷三代了，还要怎样？许是吕老爷子当年太过顺利，年纪轻轻满腹诗书、名利双收，是祖上冒青烟不过如此。
就是那青烟好似就那么一阵，冒完就没了。到吕家大爷二爷，再到孙子辈，别再无一人能担得起教导帝王之后，就连每隔三年的科考都中不了。
“大人回来了，大人回来了。”一群下人，前呼后拥的把年过花甲的吕太傅迎了进来。
吕老夫人站起身，脸上挂着轻松的笑意：“早就为你沏好了茶，这会儿刚好可以入口。”
丫鬟扶着老太傅入座，在旁轻轻打着扇子，凉风习习，茶香四溢。
厅堂四角摆着冰，丝丝凉气驱散了暑热。富贵人家的好，就藏在这等细致入微之处。夏日有冰，冬日有炭，读书时有人添香，倦怠时有人捶腿。就连一盏茶，都要揣摩着主子的心意，不早不晚，不温不火，恰在最好的时候奉到跟前。
老太傅环顾一圈，喝了口温润甘醇的茶汤，心中难免有丝悲凉，他耗费了大半生，就想拉高吕家。甚至现在都一心为了孙儿筹谋，想让吕家多条出路，只可叹造化弄人。
“启禀大人，老夫人，大公子来了。”丫鬟进来禀报。
“哎呀，明渊来的刚好，快让他进来。”上座的老太傅与老夫人还没开口，大夫人欢快的甩着帕子，命人把儿子带进来。
吕明渊一改昨日的狼狈，今日特地换了身墨绿色外袍，领口衬着洁白的里衣，更显得面容俊朗，身姿挺拔。
“祖父、祖母，母亲。”
“明渊来了。”吕老夫人面容慈爱，“你祖父才刚刚回来，你过来正好一起听听。”
完对着老伴道：“孩子都来了，圣上怎么的，是不是下旨惩戒邱家？”
吕老太傅看了她一眼，此时此刻，他觉得无知是福，何必刨根问底呢。
“你快话呀，到底怎么样了？明渊这亲事有着落没？”吕老夫人见他不吭声追问道。
三双眼睛同时都盯过来，里面的期盼太过明显，老太傅想忽略都不成，他忍不住的揉了揉眉头，长叹道：“明日开始，我便不用再上朝了，圣上许了我在府中颐养年。”
吕老夫人一愣：“啊？可是圣上体恤你岁数大了？这，就当提前致仕，在府中将养也好。再过个一两年，明渊就能顶替上去，倒也不必大人一人如此辛苦。”
底下的吕明渊面带红光，双手抱拳：“祖父请放心，孙儿定要好好规划这份到手的功劳，让我们吕家恢复往日荣光。”
“是啊，只要明渊能立住，公爹也不用这般每日风里来雨里去了。”大夫人看眼自己的儿子，怎么看怎么喜欢。
“哼！”上座的吕太傅冷哼一声，“怎么？没有别饶功劳，你就立不住了？”
“呃——”吕明渊怔愣一瞬，他？没功劳他也没其他可以拿得出手的东西啊。
“混账！”吕太傅生气的骂道，“当年枉费我那般用心教导于你，你是半点都没学进去。现在更是堂而皇之的想走捷径，这样的想法，你什么时候都做不成大事！”
屋内被惊的一静，大家都不明白怎么回事，好好的翻起旧账来了？当年没学好，现在破也没用。
“公爹莫气，明渊，明渊他就是缺少一个机会——从今往后，他一定好好做事，不会辜负公爹的一片栽培之意。”大夫人完扯了扯儿子，“还不快给你祖父保证，为了你的事情，他老人家可是闹到了圣上跟前。”
“是，是——”吕明渊再次行礼，郑重道，“孙儿知错。祖父的教诲，孙儿时刻铭记于心，绝不敢忘。从今往后，孙儿定当脚踏实地，勤勉做事，绝不心存侥幸，有负祖父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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