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嫣知道，事已至此，和她妈多也无益。
她换了身衣服，略施薄粉，便直接去了事务所Linda的办公室。
Linda的办公室门敞着，人正对着电脑屏幕蹙眉。
听见脚步声，她抬头，一见是舒嫣，压着的火气又冒零上来。
“升职庆祝会放鸽子，战略会半路开溜，现在整个事务所都在传你耍大牌。”
舒嫣没接话，径自拉开Linda办公桌前的椅子坐下，姿态从容。
她就那么坐着，任凭Linda的抱怨在办公室里回荡。
“特意给你办的升职庆祝会，主角不到场，害我一个人在那儿撑场面，你像话吗！”
Linda连珠炮似的数落着，着着，自己也觉得不对劲了。
舒嫣这副油盐不进的淡定模样，实在反常。
要是搁在平时，她早就软中带硬地把场面圆回来了。
她停了下来，狐疑地打量着舒嫣：“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舒嫣开口，声音平稳：“Linda姐，今来，有两件事想跟您。”
她顿了顿，先拣了件相对轻松开口的：“年度战略会那我突然离开，是因为艾尔美的施总在我们会场洗手间摔倒了，情况紧急，我送她去了医院。”
这话砸下来，对Linda而言，不亚于平地一声雷。
“什么？”她嗓门一下子拔高，“施总摔倒了？在我们会场？这个毛杰，嘴巴够严的啊！这么大的事，居然一点风声都没透给我！”
Linda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急速思索：“客户在我们的地盘出事，他不怕艾尔美找上门？不对啊，按理，施总出了这么大事，艾尔美那边怎么可能没动静？八成是毛杰给压下去了，这老狐狸！”
“他这是想把事情捂死在自己手里，回头再去艾尔美那边卖人情！”
她自顾自分析着，忽然抬高了些音量问舒嫣：“那你送她去医院，孩子……是不是早产了？”
舒嫣垂眸，片刻后抬起，脸色未变：“施总的孩子，没保住。”
Linda只觉得后背有些发凉，脸色瞬间难看起来：“没、没保住？这么严重？你确定？”
“确定，”舒嫣应了声，“当时我就在医院，医生亲口的。”
Linda喉咙发紧，半晌才吐出一句：“这下……事情可就棘手了。”
她手指敲着桌面，显然在急速盘算这件事的后续影响。
随即又问：“在哪家医院？地址回头微信发我。作为事务所，于情于理都该去探望。”
舒嫣看着她，Linda的脑子已经越过情绪，开始计算得失和补救措施了。
在这一点上，自己望尘莫及。
半晌，她才缓过神来，追问道：“那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舒嫣迎上她的目光，“科拓达的Ipo审计，我做不了了。要麻烦您，另外安排人接替我的工作。”
如果第一件事是惊雷，那这第二件事，对Linda来，简直就是十二级台风过境，外加冰雹火山爆发。
她“霍”地站起身，音量也跟着飙了上去。
“舒嫣！你跟我开什么国际玩笑！科拓达！你知道科拓达现在是我们组，不，是我们整个部门最大的项目！”
“你是新晋的高级经理，这个项目由你负责顺理成章，你现在跟我你不干了？我上哪儿临时给你找个能顶上的人？”
Linda气得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高跟鞋叩击地面的声音又急又响。
舒嫣依旧稳坐泰山，甚至觉得，此刻暴跳如雷的Linda，倒不像个运筹帷幄的合伙人了。
Linda连做了几个深呼吸，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才勉强压下火气。
重新坐回椅子上，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些：“原因。总得给我个原因吧？”
舒嫣沉默了几秒，反问：“能不吗？”
“你呢？！”Linda刚压下去的火又拱了上来。
她一拍桌子，“舒嫣！你还跟我在这儿打太极？都什么时候了，连个原因我都没资格知道？你是打算让我直接跟陈所汇报，我的得力干将毫无理由地撂挑子了？”
舒嫣轻轻叹了口气，似乎也知道这事瞒不过去。“好吧。我可以告诉您，但希望您能为我保密。”
Linda没好气：“快！火烧眉毛了。”
舒嫣又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开了口。
一字一句，清晰无比：“科拓达的徐总，是我的亲生父亲。基于审计师的独立性和客观性原则，我不能再负责科拓达的审计项目。”
这下，轮到Linda沉默了。
办公室里静得可怕，只有中央空调细微的送风声，咝咝作响。
她张着嘴，眼睛瞪得溜圆，足足过了半分钟，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干巴巴地问：“舒嫣，你……你再一遍？我刚才……是不是幻听了？”
舒嫣眼神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解脱：“您没听错，Linda姐。徐正达，是我的生父。”
Linda怔怔地看着她，脑子里无数信息碎片快速闪过、重组。
突然，一个念头接通了所有线索！
“我就！”Linda猛地一拍大腿。
“我徐有恩那子怎么回事！他一个堂堂科拓达的太子爷，跑我们这儿来实习，还点名道姓要给你当助理！”
“那他找到我，我还纳闷呢，以为他就是来体验生活，顺便看看能不能把他爸的业务真拉过来。”
“给他个实习生职位，也碍不着什么事，就算带不来项目，顶着‘太子爷’的名头，总归有些人脉。搞了半，人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目标明确得很啊！”
舒嫣反问：“你的是徐有恩先找的你？不是徐总找的你把徐有恩安插进来的？”
Linda肯定的回答：“是徐有恩主动投简历来面试的，那直接跟我们hR只要他来做实习生，介绍他爸公司Ipo审计项目给我们事务所。”
“但前提只做你的助理，还要求我们保密。我心想，科拓达太子爷在我们所实习。”
“科拓达的Ipo项目他拿不下来，但以后得审计或者财税咨询业务应该是好谈的。”
Linda咂摸着：“认姐姐？那他图什么？多个人分家产，他徐有恩又不傻。”
她脑筋一转，又想起一茬：“对啊！徐有恩上次出事，提出离职。我还要去看看他，结果他徐总给挡了，人在京港，不在沪城。你们最近又去看他吗？”
一桩桩，一件件，所有她蒙在鼓里的事，都被别人安排得明明白白。
每个人都像在下一盘大棋，只有她，是那颗被推来挪去的棋子，连自己下一步要去哪儿都不知道。
舒嫣胸口闷得厉害，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嘴上却只是平静地应着：“嗯，他回沪城了，我去看过他几次。”
徐有恩心脏的事，她没提。
事情已经够乱了，再添一桩，只会让谜团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她现在只想捋清楚，不想瞎猜。
心里有了计较，她站起身：“Linda姐，再给我一假。明我去科拓达交接。项目先让谢萍顶着，她一直跟着，熟。后续接手的人有问题随时找我。我先走了。”
话音未落，人已经快步出了Linda的办公室。
舒嫣离开事务所，径直开车去了菜市场。
她有好多年没踏足过这种地方了。
记忆里，菜市场总是湿漉漉的，空气里混杂着各种不清道不明的气味。
今再来，却发现大不一样。
地面干爽洁净，灯光明亮。
没有一丝水渍，蔬菜、肉类都分门别类码放得整整齐齐，五颜六色的，空气中飘着泥土和新鲜食材的清香。
她吸了吸鼻子，这种久违的烟火气，让她纷乱的思绪奇异地平静了一些。
手机上快速翻找着几个简单的菜谱，都是些家常菜，不需要什么复杂技巧，却能带来温暖和慰藉。
油爆虾，蒜蓉西兰花，再来一个番茄鸡蛋汤……
照着菜谱上的食材，她一样样采购齐全。
然后大包包地拎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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