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星。
色渐晚了，埃普丽尔想在巷子深处凑合一晚，至少风一点。运气好的话，能找到屋檐躲一躲，不知道是不是要下雨了，总觉得浑身发冷。
可能是他身上太脏了，也可能是主星像他这样无处可去的虫太多太多，他刚才问了几个店能不能让他歇歇脚，或者借他光脑用一下，无一处例外，他都被当成乞丐赶走了。
外城区和二十多年前区别很大，埃普丽尔摸不清方向。
还是不给其他虫添麻烦了。
他眼前发黑，走不动了。
手上蹭的脏兮兮，衣服裤子上好几个大口子，蹭的脏污看不清原本布料的颜色，皮肉上是抽打出来的伤痕，后背翅嚢处肿胀起来，衣服紧紧压着那里，上面的血迹干涸发黑，浸的布料硬邦邦一块，远远看上去还真像在泥里滚过。
埃普丽尔安慰自己，至少脸上是干净的。
他栽倒在墙角，旁边是个垃圾箱，有点味道，但能挡点风。
明要到处问问，能不能借到一身衣服，或者捡一件干净点的也行，体面一些也好打工挣星币。
要是借到光脑，不知道能不能联系上阿尔，他被雄保会带走了，一直没有消息，或许明或许后，如果他的雄主允许他使用光脑，就能找到他了。
如果用雌父的身份去雄保会问问，不知道他们能不能透露阿尔的具体位置。
也不知道雄保会办公点在哪里，听好像搬迁过好几次...
埃普丽尔脑袋混混沌沌，身上时冷时热，又饿又疼，他忍不住自嘲，还真是老了，不如年轻的时候禁打了，年轻时候挨再狠的揍，睡一觉就好了。
埃普丽尔抱住膝盖，缩成一团，侧靠着墙壁，试图积攒起一些热气。
还是睡觉吧，睡一觉就好了。
埃普丽尔思绪混乱，迷糊间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他向巷子外看，见到雌君带着一群虫走了过来。
他来做什么！为什么还不肯放过他！
埃普丽尔撑起身想跑，实则动作滞涩，像个迟暮老者。
雌君快走两步，伸手扯住他的头发，“贱虫，想跑去哪？你命可真硬啊。”
埃普丽尔挣扎间，抓挠到了他的手，没想到一向温顺的埃普丽尔竟然敢反抗，雌君更加生气，把他推倒在地。
埃普丽尔重重撞在地上，捂着脑袋一点点向后挪蹭，“我跟你们没有关系了，为什么还要找我麻烦？”
雌君不放过他，卡着他的脖子抬高，“你就是靠这张脸勾引雄主是不是，他还没杀了你，你是不是还要勾搭他！是不是想抢我的位置！”
埃普丽尔掰着他的虎口，费力的喘息，“没有，我根本就不稀罕，我不可能再回到那个地方！”
很快有虫上前，一左一右架起来埃普丽尔，雌君指指他的脸，“给我毁了。”
埃普丽尔被抓着头发向墙上猛砸，直到他昏迷过去，已经是面目全非了，浑身软塌塌的，像从血里捞出来一般。
架着他的虫把手松开，他就像破布一样摔落在地，胸膛看不出半点起伏，旁边的虫踢了踢，他也没有丝毫反应。
雌君最后摆了摆手，“垃圾就要扔到它该去的地方。”
埃普丽尔没能走出这个巷子，他和垃圾一起被处理掉了。
全自动垃圾车进入巷子，勾起那个垃圾箱倒入车内，埃普丽尔骨碌碌的被甩了进去。
垃圾车离开后直奔垃圾场，大量垃圾汇入这里，或许是因为霜华星即将废弃的消息，垃圾加工审查不严，就算以后上面发现异常想追查，垃圾也找不出来了。
垃圾场的虫偷懒了，省下好几道工序，审查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既省时省力，还能多送几批，多挣些处理费，因此一批批没有粉碎，没有经过压缩处理的垃圾堆进了集装箱，集装箱堆叠起来发往了垃圾星。
飞行器一批批抵达后，呼啸着盘旋在霜华星的上空，后舱打开，大量垃圾被抛下。
新一批垃圾扔到了霜华星的垃圾山上。
有虫崽挎着桶，有雌虫背着筐，争先恐后的向垃圾山上攀爬。
他们熟练的分拣着能用的零件，搜寻还没有异味的食物残渣，那些过期不久，还没开封的营养液在这里是最奢侈的宝贝，不可多得。
有些缺胳膊断腿的雌虫没法攀爬，就拄着拐杖在地面一点点的搜寻，即便已经翻过了百八十遍的垃圾也要重复翻找，就算希望渺茫，也好过躺着等死。
垃圾被一层层的扒开，有虫崽惊呼，“这里有虫！还活着！”
呼喊吸引了其他虫，大家慢慢围拢过来，见到了一个血肉模糊，浑身冰凉的虫，他们七手八脚把他运送下垃圾山，抬到了贫民区。
所谓的贫民区只是几栋废弃的楼房，那些破楼推倒都浪费星币。
最里侧的那栋，一楼住着个年迈的雌虫，他早年见过大世面，岁数大了被雄虫视作拖累，辗转流落到了这个星球上。
埃普丽尔被抬进来放在地上，他衣服破烂，浑身冰凉，对呼喊声没有半点反应。
年迈雌虫挥挥手让大家继续去忙。
霜华星有虫被扔到这里简直是太常见了，大多数是死透了，尸体当垃圾扔进来。
还有就是缺胳膊断腿的，这里没有医疗舱，没有药品，大家温饱都成问题，更别提长好四肢了。
大多数虫算是勉强饿不死罢了。
年迈雌虫摸摸埃普丽尔的心脏，叹了口气，没有药，能不能活下来要看他自己。
贫民区的屋子里没有床，没有被子，雌虫翻找出家里唯一的破毯子，又翻找出所有的衣物，一层又一层铺到埃普丽尔的身上。
体温还没有恢复，他快要凉透了。
不知道是梦里还是死亡后的想象，埃普丽尔感觉自己身处一片雪山中，很冷，浑身都不听使唤，他像一缕幽魂一样飘来晃去。
直到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硝烟味，他恍惚间又对上了那双深邃的眼睛。
“等我。”
眼睛的主人这样和他。
什么意思？
埃普丽尔猛然睁开双眼，年迈雌虫在旁边喊他，“你总算醒了，吃点东西吧，都是孩子们送过来的。”
从此以后，霜华星多了一个满脸疤痕，面容扭曲，身形佝偻的灰发雌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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