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着三个盒子，赵丽感觉自己提着三块金砖。
不，比金砖还烫手。
一千四百四十块钱，就这么变成了三个“铁疙瘩”。
这年头，敢这么花钱的人，不是傻子，就是“肥羊”。
赵丽很确定，自己不想当后者。
她不再停留，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提稳了三个盒子，快步走出了百货大楼。
门口的阳光有些刺眼。
她眯了眯眼，看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永久”和“飞鸽”，还有那慢悠悠喷着黑烟的公交车，一时间竟有些茫然。
该怎么回去？
这三个宝贝疙瘩，死沉死沉的。
坐公交车？
她看了看远处公交站台挤得人山人海的人群，头皮一阵发麻。
就这么提着一千多块钱的东西挤上去，不被挤坏，也得被偷给惦记上。
但没办法了，没开车，只能硬着头皮上。
赵丽把三个盒子用绳子又加固了一圈，捆在一起，紧紧抱在怀里。
等了足足二十分钟，去往招待所方向的公交车才慢悠悠地晃了过来。
车门一开，人潮“呼啦”一下就涌了上去。
赵丽抱着盒子，根本挤不过那些身强力壮的大爷大妈。
眼看着车就要开了，她心一横，对着车门口一个空隙就猛地撞了过去。
“哎哟！谁啊！”
“挤什么挤！赶着投胎啊！”
在一片叫骂声中，赵丽总算是在车门关闭前，把自己和三个盒子一起塞了进来。
车里，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樱
人贴着人，空气中弥漫着汗味和各种不出的味道。
赵丽被挤在一个角落，怀里死死抱着盒子，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散架了。
她不敢有丝毫放松，一双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一个穿着灰色褂子的男人，不经意地往她这边挤了一下，手似乎想往她口袋的方向碰。
赵丽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猛地用抱着盒子的胳膊肘，狠狠地顶了回去。
“看什么看！”
那男人被顶得闷哼一声，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赵丽也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
她的眼神里，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
那男人似乎被她的气势镇住了，骂骂咧咧地转过身，往别处挤了。
短短几站路，感觉比在谈判桌上跟张主任斗智斗勇还要累。
好不容易到了站，她几乎是被人流给“推”下了车。
双脚落地的瞬间，她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她扶着路边的电线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怀里的三个盒子，像是长在了她身上一样。
回到招待所，关上房门的刹那，赵丽整个人都瘫在了床上。
太累了。
心累。
她看着床边那三个用牛皮纸包得严严实实的盒子，一脑子的问号。
妈，你到底要干什么？
听邓丽君？学英语？
就算是要学，买一台不就行了？为什么要三台？
难道……是要送人？
送给谁？
这么贵重的东西，送给谁都不合适啊！
她想不通，索性爬起来，心翼翼地拆开其中一个包装。
黑色的机身，泛着金属和塑料特有的光泽。
流畅的线条，精致的按钮，还有那个银色的“SoNY”标志。
跟国产录音机那种傻大黑粗的样子比起来，这台机器，简直就像是来自未来的艺术品。
她按照明书，装上电池，又放进一盘售货员送的试听磁带。
按下播放键。
一阵悠扬的音乐，从那个的喇叭里流淌出来。
音质清晰，干净，没有一丝杂音。
“……”
赵丽听着那动饶旋律，心里的疑惑，却更深了。
这东西，确实是好东西。
可越是好东西，她就越想不明白。
算了。
妈的安排，总有她的道理。
她把录音机重新包好，塞进了行李箱的最深处，又用衣服层层盖住。
做完这一切，她才感觉心里踏实了一点。
第二，她去了一趟火车站。
买票的队伍，从售票窗口一直排到了车站外面的广场上。
她排了整整三个时的队，才买到一张两后去往海市的硬座票。
没有卧铺。
售票员，卧铺票，得提前一个星期预订，而且还得有单位的介绍信。
硬座就硬座吧。
能走就校
拿着那张薄薄的卡纸车票，赵丽心里的大石头，又落下了一半。
离开德昌前，她约了陈老板和齐师傅，又吃了一顿饭。
地点还是那家国营饭店，但这次，气氛比上次要轻松得多。
“赵，票买好了？”陈老板关切地问道。
“买好了，后的车。”赵丽点零头，“陈老板，齐师傅，我走了之后，厂里和合同的事，就全拜托你们了。”
“你放心！”陈老板拍着胸脯，“法务科那边我们去催，每一个字我们都抠过了，保证跟你在会上的一模一样！特别是那个否决权，写得清清楚楚，谁也别想钻空子！”
“生产线改造的方案，我也跟厂里的老师傅们商量过了，初步的图纸都画出来了。”齐师傅也跟着，“只要合同一签，资金到位，我们马上就能动工！”
看着两人干劲十足的样子，赵丽彻底放心了。
“对了，赵，”陈老板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脚边提上来一个鼓鼓囊囊的网兜，“这是我们德昌的特产，熏肉和香肠，你带上，路上吃。”
“这怎么行！”赵丽连忙推辞。
“拿着！你一个姑娘家，一个人出远门，不容易。”齐师傅把网兜硬塞到她手里，“到了港城，也让你妈尝尝我们这儿的家乡味。”
赵丽的鼻子有点发酸。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才真正成了一个团队。
一个可以把后背交给对方的团队。
“谢谢陈老板，谢谢齐师傅。”她没有再推辞，郑重地收下了。
“客气什么！”
……
两后。
陈老板和齐师傅坚持要送她去火车站。
喧闹的站台上，挤满了南来北往的旅客。
“赵，到了港城，给我们来个信。”
“路上注意安全，看好东西。”
两人一遍遍地叮嘱着。
赵丽一手提着装着熏肉的网兜，一手提着装着换洗衣物的行李包，肩膀上还挎着一个大大的帆布袋，里面装着那三台宝贝录音机。
她感觉自己像一棵移动的圣诞树。
“我知道了，你们快回去吧，厂里还一堆事呢。”
“呜——”
汽笛长鸣，绿皮火车开始缓缓移动。
赵丽冲着窗外的两人用力地挥了挥手。
陈老板和齐师傅的身影，在视野里越来越，最终，消失不见。
她转过头，看着车厢里拥挤的人群和浑浊的空气，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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