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冲赵大刚招招手。
“妈！”大刚屁颠颠跑过来，脸上那股子又喜又敬佩的劲儿藏都藏不住，“您真是神了！广播一响，咱这生意！嚯！”
赵淑芬拍拍他肩膀，“行了，别美得找不着北。这才哪到哪儿。忙去吧。”
她心里琢磨的，是更大的盘算。
电器行是站住了，名声也出去了，可这才是万里长征第一步。
八十年代这浪头，一浪高过一浪，光守着电器可不校
眼神儿一转，落在收银台旁边，那个时不时就走神发呆的女儿赵丽身上。
自从跟那“厂长儿子”吹了，丽整个人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
前世那倒霉婚姻是躲过去了，可工作也没着落，人就跟没根的浮萍似的，飘着。
瞅着哥嫂这边热火朝，钱哗哗地进，她心里不是滋味儿。
自个儿还在厂里熬那点死工资，日子寡淡得一眼能望到头。
赵淑芬把女儿那点心思看得清清楚楚。
她这女儿，上辈子没啥大本事，可就一点，爱俏，会拾掇。
那时候家里穷，她都能把旧衣服改成时髦样子，在家属院里也算出挑。
如今这年头，可跟过去不一样了。
改革开放的春风，吹得人心都活泛起来。
老百姓兜里开始有俩钱了。
吃饱穿暖之后，心思自然就往“好看”上头去了。
过去那些年，灰扑扑、蓝洼洼的日子过够了。
心里头对那点“美”，对那点“不一样”，憋着一股子火呢。
这股子劲儿，眼瞅着就要压不住，喷薄出来了。
可扭头看看市面上卖的都是啥？
国营百货商店里头，还是那几款老掉牙的中山装、的确良衬衫，颜色都褪得没个样儿。
售货员爱搭不理，整个店堂都透着一股子霉味儿。
外头自由市场倒是热闹些，花花绿绿的瞧着新鲜。
可凑近了一摸，那料子糙得剌手，线头都龇在外头。
做工？别提了，歪歪扭扭，穿两就得开线。
赵淑芬心里“豁”的一下亮堂了。
服装！
对，就是做衣服的买卖！
这行当，本钱不用像开电器行那么大。
老百姓穿衣打扮，那是都要琢磨的事儿，流水快。
更要紧的是，这活儿，简直就是给丽量身定做的！
赵淑芬心思转得快，却不打算现在就跟丽挑明。
得让这丫头自个儿先咂摸出味儿来。
正好大刚要去南方进货。
她特意嘱咐儿子，让他留心着点儿。
“看见那种花花绿绿的画报，香港那边的，给丽捎几本回来。”
大刚虽不明所以，但老娘吩咐了，照办就是。
过了些，几本印刷精美、封面女郎时髦惹眼的杂志就到了赵淑芬手里。
她掂量掂量，走到收银台边。
“喏，丽，”她把杂志随手往柜台上一放，装作不经意。
“大刚带回来的，你闲着没事儿，翻翻解闷儿。”
赵丽起先还蔫蔫的，随手一翻，嘿，眼睛立马黏上面了！
喇叭裤！蝙蝠衫！碎花裙！垫肩西装！我的！
这都啥衣服啊？也太好看了吧！
跟她们厂里发的工装简直一个上一个地下！
她看得两眼放光，心里鹿乱撞。
“妈，这衣服也太好看了！咱红星市咋就没卖的？”她抬起头，眼里全是星星。
“好看吧？”赵淑芬勾勾嘴角，“多出去转转，百货大楼，自由市场，看看人家都穿啥，想要啥。”
赵丽心里咯噔一下，赵淑芬这话里有话啊！
她真就听话去转了。
越转越心惊，也越发觉得母亲得对。
市面上，真就缺这种又时髦又好看的衣服！那些稍微穿得洋气点的姑娘，走到哪儿都是焦点。
她想起母亲之前那些“神预言”，家里这电器行，不就是母亲当初“胡袄”弄起来的？她对母亲的眼光，现在是信了，彻底信了！
就在这时候，巧了！
赵淑芬那个早年去了香港的远房亲戚，居然回来了，还带了些“洋玩意儿”。
知道赵家如今做生意，特意拿了几件香港那边正流行的女装样子过来。
“淑芬呐，瞧瞧，香港那边年轻姑娘都穿这个！”亲戚抖落开一件颜色鲜亮、款式别致的连衣裙。
赵丽正好在跟前，眼睛“唰”一下就直了！
这料子！这剪裁！这设计！跟杂志上一模一样，不，比杂志上还好看！她心翼翼接过来，跟捧着宝贝似的。
“妈！这、这……”她激动得话都不利索了，“太好看了！”
赵淑芬一看女儿这神情，成了！火候到了！
她把亲戚安顿好喝茶，拉着赵丽进了里屋。
“丽，你，这衣服，要是拿到市面上卖，咋样？”
“那还用？肯定抢疯了！”赵丽想都没想。
“那你想不想，让这红星市，就有卖的？”赵淑芬盯着女儿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赵丽懵了。“妈，您是……”
“电器行是好，可服装这买卖，来钱更快！”
赵淑芬给她算账，“你看这衣服，本钱多少？能卖多少？利润比你哥那摊子高！关键是，你懂这个，你喜欢！这是你的道儿！”
她停了停，扔出重磅炸弹。
“丽，辞职！”
“从厂里出来，咱娘俩，干服装！先摆摊，就卖这港风！”
“辞职？！摆摊？！”
赵丽脑子文一声，彻底炸了。
扔了“铁饭碗”去当个体户，还是摆地摊卖衣服？这传出去……她的手下意识攥紧了那件滑溜溜的连衣裙。
“妈，这、这步子也太大了！厂里多稳当……”
“稳当？稳当能挣几个子儿？”赵淑芬语气重了，“瞅瞅你哥！他要是不出来，现在还在车间吃灰！丽，机会是闯出来的！妈给你兜底，钱我出，路子我找，你放手干！”
李娟听见动静，也凑了过来，一听婆婆这话，当场就炸了毛。
“妈！丽！你可千万别犯糊涂！好好的正式工，金饭碗啊！扔了去摆摊？那不是自毁前程吗？！丢死人了！以后还咋找对象？！”她急得直拍大腿。
赵大刚也皱着眉劝，“是啊丽，妈是有本事，可这事儿……摆摊风吹日晒的，名声也不好听……”
赵丽被一家人围着，脑子乱成一锅粥。一边是稳妥安逸，一边是未知的前途和心底那点不甘。
她想起厂里那一张张麻木的脸，想起每重复到令人窒息的活计，再看看眼前，哥嫂忙碌却充实的身影，家里一比一好的光景……
她不想再过那种日子了！她也想穿漂亮衣服，也想挣大钱，也想让人高看一眼！
她猛地一咬牙，抬起头，迎上赵淑芬的目光，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决绝。
“妈，我听您的！”
“我辞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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