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一层薄纱裹住莫干山时，青砖黛瓦的老宅院已经醒了。屋脊上的露水顺着飞檐滴落，在新铺的青石板上敲出细碎的声响。男孩站在正厅门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门楣上刚描过金的雕花——那是本地老匠人花了三个月才修复好的牡丹纹样，此刻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泽。
“李工，排水系统再试一次。”他对着对讲机开口，声音里还带着熬夜后的沙哑。三前那场暴雨让后山的泥水漫到了庭院边缘，虽然紧急疏通后没造成损失，但工程部连夜加铺了三道暗渠。此刻李工正带着徒弟趴在地上，把透明软管里的水往地漏里灌，看水流是否顺畅。
庭院里的工人师傅们正做着最后的收尾。擦栏改老张戴着白手套，连雕花缝隙里的灰尘都要用竹片一点点剔出来；负责庭院灯的王踩着梯子，给每个灯笼换上新的LEd灯泡，“这样既保留暖光感，又能省一半电”；最角落里，保洁王阿姨正蹲在地上，用旧牙刷蘸着肥皂水刷石板缝里的泥垢，见男孩看过来，她直起腰笑：“这缝里藏灰，下雨就会泛黑，得刷干净了才好看。”
正厅里已经摆好了长条会议桌，团队成员们抱着文件夹匆匆而过。运营总监张姐把一摞厚厚的手册按部门分类，封面上“云栖”两个字是用毛笔写的，笔锋里藏着几分山林的野趣。“客房部的服务流程改到第七版了。”她翻开其中一页，指着用红笔标注的地方，“上次模拟入住，陈带客人看露台时，只了‘这边风景好’，没提台阶刚刷过木蜡油会打滑——这点必须加进去，要像报菜名一样熟。”
客房部的姑娘们正在二楼忙活着。302房的林晓蹲在地板上，把刚熨好的床品铺得四四方方，边角要刚好垂到床脚十厘米，这是设计师反复强调的“既整洁又不呆板”的标准。隔壁303房传来吸尘器的嗡鸣，张晓正趴在飘窗上，用棉签擦着窗轨里的木屑——这些老木头翻新时难免掉渣，客人要是摸到一手灰，再好的风景也打了折扣。
“厨房试糙三轮开始了！”厨师长老周的嗓门从后院传过来。他戴着雪白的厨师帽，正把刚蒸好的糯米团子摆在青瓷盘里，团子上点的胭脂红是用山楂汁调的，“试营业播不能太复杂，但得有记忆点。”旁边的学徒张正给土鸡蛋剥壳，蛋壳要完整地剥成两半，这是老周定的规矩：“连鸡蛋都剥不好，客人怎么信你用心做了菜？”蒸笼里飘出的米香混着院子里桂花树的甜，在穿堂风里缠成一团，让人忍不住想深吸一口气。
午后的阳光穿过井，在地上投下菱形的光斑。男孩踩着光斑走进茶室，看见营销部的几个年轻人正围着电脑争论。林把刚剪好的短视频投在屏幕上：镜头从晨雾中的屋顶摇到露台上的藤椅，再推进到客房里那盏带着虫蛀痕迹的老台灯，背景音乐是本地老艺人拉的二胡曲。“红书的文案得改改，”他指着屏幕下方的字，“‘百年老宅里的清晨’太普通了，不如用‘在莫干山，被第一缕阳光叫醒时，我看见屋檐在喝水’。”
“优惠活动方案定了吗？”男孩拉过一把竹椅坐下。营销主管阿凯翻开笔记本：“前三入住送竹编礼盒，里面是本地阿姨编的杯垫和茶叶罐；连住两晚以上，免费参加后山的采茶体验，炒好的新茶可以带走。”他顿了顿，有点犹豫地补充，“就是采茶师傅那边，每最多带五个人，多了怕照顾不过来，坏了名声。”男孩点头：“宁少勿滥。我们要的不是人多，是客人回去后会‘云栖的采茶体验，是我住过最认真的’。”
突然响起的消防警报让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工程部的李工举着测试器跑出来喊：“别慌，是最后一次全系统检测！”警报声里，客房部的姑娘们已经开始行动：林晓抱着应急手电筒冲进楼梯间，按规定要在90秒内打开所有安全通道的门；张晓则跑到每层楼的消防栓前，确认水带能在30秒内接好——这些动作她们已经练了二十遍，从最初的手忙脚乱到现在的行云流水，手腕上的表针走了无数圈。
傍晚时分，试营业前的最后一场模拟入住开始了。设计师老陈扮演挑剔的客人，他故意在客房里打翻了水杯，看保洁员是否能在三分钟内带着干净抹布和防滑垫赶来；又在餐厅里“这糯米团子太甜”，测试服务员会不会笑着回应“那我让厨房给您换份咸口的笋丁包，是本地的早笋做的”。当他指着庭院里那棵歪脖子树问“这树有多少年了”时，管家陈流利地答：“据村里老人，大概有八十多年了，抗战时躲过炮弹，去年又扛过台风，您看这树干上的疤，都是故事呢。”老陈点点头，对着监控镜头比了个oK的手势。
夜幕降临时，所有测试终于结束。团队成员们坐在庭院里的石凳上，手里捧着老周煮的绿豆汤。男孩看着大家脸上的疲惫，突然想起半年前第一次带他们来看这座破落的老宅院时，有人声嘀咕“这漏雨的房子能改成啥样”。而现在，那些掉漆的木门被改成了推拉式的，既保留了老木头的肌理，又能完全打开看山景；坍塌的西厢房变成了玻璃花房，里面摆着从村民家收来的旧陶罐，插着山里采的野菊花；连那口废弃的老井，都被改成了水景，井水倒映着上的云，倒像是云真的栖在了院子里。
“官网的试营业海报换上去了吗？”男孩问林。林点开手机页面，晨光中的宅院笼罩在薄雾里，像水墨画里刚晕开的几笔，一行字在底部轻轻晃：“七月初七，等风也等你。”
远处的山影渐渐融进暮色，庭院里的灯笼一个个亮起来，暖黄的光透过木格窗，在青石板上拼出细碎的图案。男孩端起绿豆汤喝了一口，甜意从舌尖漫到心里——那些熬过的夜、吵过的架、反复修改的方案，此刻都变成了这碗汤里的糖，不多不少，刚好够让人想起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劲，把一座老房子变成一个能装下故事的地方。
“明开始，每提前半时到岗。”他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最后七，咱们把每个细节磨得像这院里的老石头——看着温润，摸着扎实。”风从竹林里穿过来，带着晚归鸟儿的叫声，灯笼在风里轻轻摇晃，像在点头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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