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刚歇,济世医馆后院的青石板还泛着潮光。洛风蹲在药圃边,指尖拨开丛丛茅草,露出底下蜷曲如蚕的根茎——褐紫色的外皮裹着细密的须根,顶端冒出的嫩芽带着点鹅黄,正是刚采挖的仙茅。秦慕伊撑着油纸伞站在廊下,见他起身时长衫沾了泥点,忍不住笑:“了让药农送来便是,偏要自己去寻这‘地棕’。”
“不一样,”洛风将仙茅放进竹篮,根茎碰撞发出轻响,“野生的仙茅,须根上带着山石的锈色,比园栽的多三分烈气。”他忽然凑近,伞沿下的风带着泥土腥气,“你闻,断面是不是有股淡淡的辛辣?”秦慕伊偏头轻嗅,果然嗅到丝若有若无的辛香,混着雨后青草的气息,她指尖点零竹篮:“前日账房老周腰膝冷痛,正用得上。”
前堂的药香渐渐浓起来时,伙计们已围坐在案前。碾药的柱子将铜碾子擦得锃亮,煎药的春桃捧着本《本草图经》,连账房先生都推了算盘,案上摊开的宣纸正等着记录。洛风将三株仙茅摆在案中央,最左边是刚挖的鲜品,根茎饱满如指;中间是酒炙过的,外皮呈深褐色,断面泛着油光;最右是陈放三年的干品,皱缩如老蚕,却透着沉郁的药香。
“诸位先看这形态,”洛风的指尖落在鲜品上,“仙茅,又名独茅、婆罗门参,《海药本草》载其‘生西域及大庾岭’,咱大华南方湿热之地亦多有生长。其根入药,性温,味辛,有毒。”他忽然转向秦慕伊,她会意地翻开药书,指着其中一页:“这里记着,其根茎含仙茅苷、仙茅素、鞣质,还有甾醇类化合物——这些便是它温肾壮阳、祛寒除湿的根本。”
春桃忽然举手,袖口沾着点药渣:“先生,既是有毒,为何还常用?”
秦慕伊笑了,将酒炙仙茅推到她面前:“这便要到炮制的学问。鲜品毒性最烈,需用米泔水浸泡三日,每日换水,再以黄酒拌匀蒸透,如此便能减其毒性,增其温通之效。”她指尖划过那深褐色的根茎,“就像烈火需有釜底之薪,猛药亦需炮制来制其锋芒。”
洛风接过话头,拿起那株干品:“前年冬,城西有个赶车的老马夫,常年受风寒,腰膝冷痛得直不起身,夜里常疼得咬枕巾。当时便是用这陈放的仙茅,配伍杜仲、独活,加黄酒煎服——”
“我记得他!”柱子忽然插话,手里的铜碾子在案上转了半圈,“后来他送了车柴火来,能直着腰赶车了,还这药比揣着暖炉还管用。”
“正是。”洛风点头,目光扫过众人,“仙茅入肾经,能温肾阳、强筋骨。那马夫便是肾阳不足,寒湿痹阻,仙茅恰能驱散寒邪,就像冬日里的暖阳,能化了筋骨间的冰霜。”他忽然转向账房先生,“您记不记得去年那个患遗尿的童?十岁了还夜夜尿床,面色发白,手脚总像冰坨子。”
账房先生推了推眼镜,算盘珠子轻响:“记得,用了仙茅配山药、益智仁,半月便好了。那孩子娘还送来双绣着葫芦的鞋,是给公子做的。”
秦慕伊这时翻开病案簿,纸页上的字迹娟秀却有力:“那便是仙茅温肾缩尿之效。不过需注意,阴虚火旺者禁用,就像干燥的柴房不能引明火,否则便会灼伤津液。”她抬眼时,见春桃正盯着那鲜品,又补充道,“前年有个书生,自恃体壮,用鲜仙茅泡酒喝,结果口舌生疮,烦躁失眠,便是不知其性烈,反受其害。”
洛风取来一包药末,呈浅棕色,带着点酒香:“这是去年炮制的仙茅粉,诸位可以闻闻。”他递到柱子面前,柱子深吸一口,忽然咧嘴笑:“像晒过的谷子混着酒气,闻着就暖和。”
“正是这股暖意,能透骨散寒。”洛风将药末倒在纸上,“上个月,有个渔妇长年在水边劳作,膝盖肿得像发面馒头,屈伸都难。用仙茅、威灵仙、牛膝各三钱,煎水外洗,再配上内服的汤剂,不过十日,便能下田了。”他忽然看向春桃,“你那日帮着煎药,还记得药汤的颜色吗?”
春桃想了想,比划着:“是深褐色的,咕嘟咕嘟冒泡时,药香能飘到街对面的布庄。”
雨又开始下了,打在医馆的青瓦上沙沙响。洛风将三株仙茅归回药篮,案上的药书还摊开着,旁边的笔记已经记了满满一页。秦慕伊端来刚煎好的药茶,里面飘着几片仙茅叶,汤色澄黄,带着点微苦的回甘:“这是加了甘草的仙茅茶,诸位尝尝,能祛湿寒,醒神思。”
伙计们轮流接过茶盏,温热的茶汤入喉,先觉微辛,继而回甘,像有股暖流从胃里慢慢散开,熨帖得浑身舒泰。柱子咂咂嘴:“比去年喝的驱寒汤多零清苦,却更有劲儿。”
洛风看着窗外的雨,声音里带着笑意:“药如人生,苦寒里总得有回甘。这仙茅生在贫瘠山野,却藏着温阳散寒的力量,就像咱济世医馆守着这朱雀街,哪怕风雨再大,总有能为街坊邻里驱散病痛的法子。”
秦慕伊望着他的侧影,雨丝斜斜掠过窗棂,将他的身影与案上的药草叠在一起。廊下的药锄还沾着泥,竹篮里的仙茅在雨雾中泛着暗紫的光,那点辛香混着药茶的甘醇,漫过伙计们的笑谈,漫过案上的纸墨,漫进朱雀街的雨里,像一句温柔的承诺——总有一味药,能解世间疾苦;总有一颗心,能暖岁月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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