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坐在菲娜城主的私密会客厅里，铺着暗红色丝绸的圆桌上陈列着昂贵的血袋点心和窖藏数百年的血蒲酒。
壁炉中火焰安静燃烧，期间跃动的火光将房间映照得朦胧，仿佛连空气都染上了一层暧昧的金红。
菲娜城主手持高脚杯，她今日穿着一袭私服长裙，酒红色丝绒衬得她肌肤愈发苍白，裙摆处精巧地点缀着几朵黄白相间的蔷薇。
手腕、脖颈与耳垂上，皆饰有同系列蔷薇珠宝，在火光下流转着幽微的光泽。
“听洛娅姐看上了府上的一位园丁。”她轻抿一口杯中猩红的液体，眼眸似笑非笑地望向草。
三日的盛宴已然落幕，临别之际，草却意外收到这位城主的茶会邀请。
对于她的意图，草心中隐约有数。
正好，自己也有一些疑问，需要借此机会验证。
草垂眸凝视杯中荡漾的液体，随即抬眼迎上菲娜的视线，坦然答道：“感谢城主关心。我确实心仪阿藤，不知您是否愿意割爱？”
没料到她会如此直白，菲娜微微一怔：“你的哥哥会同意吗？”
吸血鬼界域中，贵族与平民之间壁垒分明，越是古老的家族，越是看重血统与阶级。
贵族可以与平民有露水情缘，却绝不能成为契侣。
而看草的神情，似乎并不只打算将阿藤当作一时的玩物。
“可我喜欢阿藤。”草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语气真又固执，“就算哥哥不同意，我也要带他回去，与他结为契侣。”
以“洛娅”的年纪，又是自幼受尽血亲与兄长宠爱，会养成这般任性单纯的性子，倒也并不令吸血鬼意外。
菲娜再次举杯啜饮，望向她的目光中带着几分审度。
草继续扮演着情窦初开的少女，细数心上吸血鬼的种种优点：“阿藤温柔体贴，做事细致认真……”
“但贵族不该与平民有染，更何况他还是一位签下终身契约为府邸工作的下等园丁。”菲娜语气平静，话中却难掩对阿藤的轻蔑。
她漫不经心地补充道：“不过，洛娅，你大可以把他当作私有物，尽情享受他的陪伴与侍奉。待你腻了，也不必担心后续麻烦，丢弃便是。”
草故作犹豫，片刻后才轻声问道：“听菲娜城主也曾与一位平民交往，后来，您也是玩腻之后，就将他丢弃了吗？”
菲娜持杯的动作蓦地一顿。那一瞬间，草仿佛看见她脸上的笑容凝滞了一刹。
头顶的水晶吊灯流转着璀璨光华，光线明明灭灭地投在她脸上，映出几分晦暗难明的阴影。
“是啊。”她放下酒杯，语气恢复成一贯的漫不经心，“那样平凡的吸血鬼，怎可能配得上我？我自然将他丢弃了。”
菲娜城主曾交往过十几任男友，而可莲是她最后一位公开的恋情。自他之后，整整三年，她身边再未有新伴。
在外界看来，这或许只是城主一时兴起的恋情，又一时兴起的结束。
然而府中几位资深的下仆却另有法。他们曾亲眼见证两位的亲密无间，在府邸的各个角落耳鬓厮磨。
菲娜城主曾满怀爱意地亲手为他刻下蔷薇印记，并许下永恒的誓言。
——城主深爱可莲，他们几乎就要签订契侣之约。
——可莲背叛了城主，与另一位情侣相约私奔，逃离了府邸。
——可莲死了。
资料中记录着仆从们五花八门的私语，大多只是茶余饭后的闲谈，对任务本身似乎并无参照价值。
直到昨日，草在那片黄白蔷薇花丛下，探测到一个四四方方的物体
——那是一具棺椁。
真相仿佛呼之欲出：愤怒的城主杀死了出轨的爱侣。
草几乎就要这样断定。
但那精心调配的营养液，以及掩盖气息的复杂术式，却又为这个推测蒙上了一层迷雾。
今日的茶会，她正是想借此试探菲娜城主的态度。
草信手抽出一枝瓶中的蔷薇，在指间轻轻转动。
“菲娜城主，其实我昨日问过阿藤，他并不愿随我回去。”她语气低落，带着几分不甘，“比起我，他似乎更愿留在您身边……真让我不甘心呢。”
她托着腮，眨了眨眼，状若真地问：“您，如果我强行带他走，他会偷偷跑回来吗？”
菲娜猜不透她话中真意，沉默片刻，才以平淡的口吻回应：“我并不清楚阿藤的想法。”
草却将蔷薇贴在胸口，以一种近乎吟诵的语调道：“您得对，宴会上，我确实有了一场美妙的邂逅。我对阿藤这个平民动了心，我想要他。”
到这里，她忽然笑了，笑容里带着一丝真的残忍，慢悠悠地继续道：“所以一想到他心中装着别的吸血鬼，我就忍不住妒火中烧——真想用这枝蔷薇刺穿他的心脏，再施以复生术式，让他满心满眼只有我地重生。”
菲娜的神色骤然冷却，脸上那层优雅的面具仿佛出现了裂痕。
她目光沉沉地注视着草，而草毫不退缩地迎上她的视线。
茶会的气氛一度凝滞如冰，但很快，菲娜的神情便恢复了一贯的从容。
“如果洛娅姐有意，不妨在府邸多住几日，与阿藤好好培养感情。”
“这真是个好主意。”草欣然应允，笑容甜美如初。
茶会在几句客套的寒暄中结束，菲娜始终神色平静，未再显露丝毫波澜。
怀揣着满腹疑云，草回到了休息室。她感到自己的脑细胞几乎不够用，同时又被自己的推论惊得心惊肉跳。
菲娜爱上了劣等吸血鬼可莲，甚至不惜改变他的外貌与身份，只求与他结为契侣；
而可莲却心有所属，在约定之日私自逃离；
于是菲娜杀了他，亲手将他葬于那簇黄白蔷薇之下，又与混血种合作，试图复活一个心中唯有自己的、全新的可莲。
“总感觉还漏掉了什么关键……”草揉着额角低声自语。她对自己的推断仍存有一丝不确定。
是否该与洛应商量？
这个念头立刻被她否决。洛应对劣等吸血鬼的态度有些苛刻，在事情确认之前，她还是自己继续寻找线索为好。
茶会上未进饮食，此刻腹中有些空荡。她取出常备的巧克力饼干，咬了一大口，算是慰劳自己连续高速运转的大脑。
房门处传来魔力的细微波动，洛应从外面归来。
这两日混血种异常安静，未曾现身，他一直在暗中监视阿藤。
而对方行为规律，举止如常，俨然一位再普通不过的园丁。
“洛应。”草从沙发上坐起身来。这两日洛应行踪有些古怪，似乎在有意回避她，也不知是何缘故。
“吃饼干吗？”她将手中的饼干递过去。
洛应看了她一眼，又微微偏过头，低低应了一声：“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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