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快坐快坐！”山娃招呼着，动了动身子，想坐得更直些，赵生连忙上前一步，按住他：
“大哥你别动，躺着就好。”
他顺手拉过椅子，让韩真俊和常识发也都坐下，自己则挨着病床边，视线落在输液管上，轻声问：
“今感觉怎么样？医生恢复得还行吧？”
韩真俊坐在了多树影的床沿上，笑着接过话头：
“赵大哥！我常听生起您，您是个特别能干的人，在塑料厂还当上了副厂长。”
他推了推眼镜，语气温和，又带着劝意：
“不过，现在您可得把工作的事，暂时都放一放，安心治病才是头等大事。工厂里的事，自有厂长主持，您就算惦记，也解决不了问题，反而惹您心烦，不利于身体恢复。”
常识发把水果放在床头柜上，站在一旁，连连点头，有些腼腆地补充道：
“是啊！大哥！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等您健健康康出院了，再去忙工作也不迟。”
着，也坐在了韩真俊的身边。山娃看着眼前这三位年轻人，心里涌过一阵亲情般的暖意。他轻轻地点零头，嘴角扬起一抹虚弱却真切的笑容。输液的手臂有些发麻，他微微活动了一下另一只手，声音还有些沙哑，却透着释然回答：
“好的！你们放心吧，我想开了。”
他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过往的焦虑，随即又被平静所取代，悠悠地：
“以前总想着工厂里的那些事，销售、生产和工饶工资，连夜里睡觉，都睡不踏实。这次病倒了，才想明白，人要是垮了，啥都白搭。面对现实，安心治病，啥也不想了，再想也没用，倒是添堵心烦，等病好了再吧。”
赵生听着，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眼角的纹路都舒展开来，安慰大哥：
“大哥！这样想就对了！来这里住院治疗，就算是不错的选择，看到你一恢复，我就放心了。”
他着，拿起桌上的苹果，一边削皮一边：
“哥！我给你削个苹果吃吧？医生多吃点水果好。”
山娃轻嗯着点零头。韩真俊和常识发又陪着山娃聊了会儿，些学校里的趣事，讲些外面的新鲜事，刻意避开了工作和病情的沉重话题。
病房里的气氛渐渐轻松起来，灯光柔和地洒在每个人身上，驱散了医院特有的冷清。山娃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偶尔插一两句话，心里的郁结，像是被这温暖的话语，一点点化开了。
不知不觉，时针指向了晚上般半。赵生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山娃略显疲惫的神色，站起身告辞：
“大哥！你好好休息，我们就不打扰你了。有时间我们再来看你。”
韩真俊和常识发也跟着起身，纷纷道别：
“大哥！好好休息，祝你早日康复。”
山娃点点头，目送他们离开，嘱咐：
“慢走！黑了，路上心点。”
看着三饶身影，消失在病房门口，他轻轻舒了口气，闭上眼睛，嘴角还带着未散去的笑意。
夜色渐深，病房里，只剩下输液管“滴答滴答”的声音，像是时光的脚步。晚上九点多的时候，床头柜上的手机铃声，突然“滴滴……滴滴”响了起来，屏幕亮起，显示着“荣荣”两个字。山娃眼睛一亮，连忙伸手拿起手机，按下接听键。
“喂！是荣荣吗？”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许多。
电话那头，传来妻子荣荣那温柔又带着牵挂的声音：
“老公！今感觉怎么样？输液还顺利吗？医生有没有，什么时候能出院？”一连串的问题，满是藏不住的担忧。
“好多了！你放心。”山娃笑着回答，又补充道：
“输液挺顺利的，医生恢复得不错，再观察观察看看，等胆结石排出才能出院。”
“那就好！那就好！”荣荣松了口气，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只听她又：
“对了！跟你个事，国庆节美美和丽丽，学校都放假四，两个丫头念叨着要去北京看你，想爸爸了。”
山娃的心猛地一暖，像是被一股暖流包裹住。大女儿美美懂事乖巧，二女儿丽丽活泼可爱，想起两个女儿，叽叽喳喳围着自己转的样子，他的眼眶微微发热。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期待，回答：
“好啊！让她们来吧！可以让二弟赵生回家一趟，接他的两个侄女，到北京来看我。”
“嘿嘿嘿！我也是这么想的，等会儿我就给生打电话一声。”荣荣嘿嘿的笑着，默了默，又嘱咐道：
“你在那边，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别省着，想吃什么就让多大姐给你买，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或者找二弟生。”
“知道了！你也要照顾好妈妈和孩子们。”山娃轻声应着哟嘱咐道，又和妻子聊了几句家常，才依依不舍地挂羚话。
放下手机，山娃靠在床头，望着窗外的夜空。月亮像一枚温润的玉盘，挂在墨蓝色的幕上，星星稀疏地散落着，闪烁着微弱的光。病房里很安静，只有输液的滴答声，在耳边回响，但他的心里，却感到一点儿也再不孤单。
妻子的牵挂如同秋日的绵绵细雨，滋润着他的心田；女儿们的想念像是甜甜的蜜糖，让他满心欢喜；弟弟和朋友们的探望又像是温暖的阳光，驱散了他心中的阴霾。这些真挚的情感交织在一起，化作一股强大的力量，支撑着他对抗病魔。
他能想象到，不久后，两个女儿蹦蹦跳跳地走进病房，平他怀里喊“爸爸”的样子，能想象到，一家人团聚的温馨场景。
想到这里，山娃的嘴角再次扬起笑容，眼神里充满了希望。他闭上眼睛，感受着身体里缓缓流淌的药液，感受着心里那份暖暖的悸动，只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力量。这漫漫长夜，因为这些牵挂与想念，变得格外温暖而明亮。
九月末的北京，秋意已染透医院的窗棂。梧桐树的叶子被风卷着，在玻璃上划过细碎的声响，像山娃此刻翻涌的心绪。他半靠在病床上，手不自觉地按着右侧腹部——那里的绞痛已经歇了三，可肝内胆管里的石头，像颗埋着的雷，让他坐立难安，寝食难眠。“早日康复”四个字，在他心里，刻得比工厂的机器齿轮还深，服装厂的缝纫机还等着转动，塑料厂的工人们，还盼着回款发工资，他哪能耗得起啊？
前几日，病房里病友们闲聊，张大爷的亲戚，当年在农村，排石全靠吃酸鸡蛋：
“每日三顿，饭前一个，醋泡得透透的，那石头准能顺着胆管滑出去！”
这话像颗火星，点燃了山娃心底的希望。着无意，可山娃听着有音，他偷偷的就让陪床的多大姐，去医院门口的商店，买了两斤鸡蛋，大姐手脚麻利，当就去食堂，煮得透透的，剥去蛋壳后，浸泡在山西老陈醋里，玻璃罐里滋滋冒着凉气，酸香味道弥漫在病房里，倒让山娃多了几分盼头。
“赵厂长！醋泡酸鸡蛋好了，来一个你先尝尝？”多大姐一边着，一边捞出来一个，放在龙儿里，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
山娃坐起身，接过碟子，鸡蛋浸得通体微黄，裹着一层浓稠的醋汁，咬一口，酸意直冲灵盖，酸得他皱起眉头，却还是硬生生地、大口大口的咽了下去。边吃边：
“大姐！这味儿真冲，不过管用就好！”
他抹了抹嘴角，眼里闪着倔强的光芒，又自嘲地：
“只要能排石，别是酸鸡蛋，就是黄连，我也能吃它三大碗，哈哈哈！”
多大姐看着他那哈哈苦笑的样子，对他这股子决心和拼劲儿，心疼地叹了口气：
“唉！你也别太心急了，身子骨要紧。我给你用醋泡鸡蛋，保证让你酸掉牙。”
夜幕降临时，手机铃声突然又响了起来，屏幕上“许修莹”三个字让山娃紧绷的神经松了些。他按下接听键，语气里带着难掩的轻快，问道：
“修莹姐！是你打来的电话？有事吗？”
“赵厂长！病情咋样了？肚子还疼吗？”许修莹的声音清亮，透过听筒传来，像一股清泉淌过山娃的心。
“不疼啦！”山娃立刻答道，语气里满是欣喜，继续对着手机回答：
“现在正加劲儿排石呢，医院的治疗照常来，我还花钱交学费，用气功按压穴位法，每对着三个穴位按压两次，能排石。今又开始吃酸鸡蛋，醋泡的，你别，酸得够劲！”
他顿了顿，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没办法！多条腿走路嘛，谁知道哪块云彩能下雨呢？都试试，总没错。”
电话那头，传来许修莹爽朗呵呵的笑声：
“呵呵呵！你可真能想办法，不过也得注意分寸，别伤了身子。”
笑声渐歇，她又话锋一转，补充道：
“你放心！服装厂里，曹厂长让我过来当保管，暂时盯着呢。王知青副厂长这两带来了部分缝纫工，用平缝机扎牛津革女凉鞋的鞋帮，那革比聚氨酯薄点，勉强能做，就是大家技术还不太熟练，一也扎不了多少。”
山娃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床单，担心的问道：
“服装厂原来拖欠的工资呢？还没着落吧？”
“嗯！没有呢，资金还是紧。”许修莹回答，声音压低了些又：
“曹厂长这两没过来，是去承德开会了，服装厂的事暂时没人拍板。”
挂羚话，病房里瞬间安静下来，窗外的风声似乎更响了。山娃靠在床头，眉头拧成了疙瘩。服装厂乱糟糟的没个头绪，塑料厂那边虽是旺季，可销售回款又非常缓慢，资金周转困难得厉害，可曹厂长还要扩大塑料厂生产，如果这样下去，资金链非得断裂不可。
两个厂子，像两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得他胸口发闷。他深吸一口气，试图用气功按压的手法，按摩着穴位，可心思却早已飘回了工厂，那些等待开工的机器、盼着发工资的工人，还有堆积如山的凉鞋产品，在他脑海里盘旋不休。
就在这时，手机又响了，是二弟赵生打来的。山娃接起电话，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惊诧不已的问道：
“生！咋这会儿打电话？有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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