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放没有回答，冯大志一根根的揪掉黑蘑菇，又看着它生长出来，再一次揪掉……鲜血越流越多，顺着他干瘦的手臂滴滴嗒嗒的落下，有些落在了黄土上，有些落在了冯知南的身上。
云放看的不忍心，正在心里思忖着要不要将冯大志打晕了送回营中去，忽然冯大志又一次开了口。
“云神医，你知南他是中了蛊，那你能不能杀了这只蛊虫？”
云放没有话。
半晌，冯大志终于将眼睛从儿子身上移开，目光灼灼的看着云放，
“你做得到，对吧？”
云放这一次没有回避他的视线，迟疑了一下，终于点零头。
冯大志依然盯着云放的眼睛：
“但是你的办法会将这宿主一起杀死，对吧？”
云放这次没有犹豫，重重的点零头。
冯大志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猛的伸出另一只手握住云放的手，
“我听有一种解蛊方法，可以将一个人身上的蛊虫引到另一个人身上，云神医，这对你来很简单的，对不对？对不对？你帮我！你帮我把知南身上的蛊虫引出来，引到我身上来，然后杀了我，也就杀了它……”
云放叹了口气，
“老冯，知南他中蛊的时间太长，身体已经不行了，你……”
他的话刚了两句，就被冯大志打断了，
“不是这样的，云神医，知南他年轻，身体底子好，他只要把蛊虫引出来，他一定能救回来的，我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我不怕死，早在凤鸣城围城的时候，我就已经当自己死了，你帮帮我，给知南一个机会……”
云放哑然，他想对冯大志大喊“别傻了，知南救不回来了。”可喉头就像塞了什么异物一样，喊不出来。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答应冯大志，试一试，没准能救回这个孩子，毕竟他还那么年轻，又是那么好的一个孩子。
可理智告诉自己，这不可能，也许这世上有能让冯知南活下来的办法，但他云放做不到，或者现在做不到……
云放从来没有想到，他潜心钻研了这么久的医术，今竟让他如此羞愧……
是他无能，是他学艺不精……云放不话，冯大志的声音也慢慢低了下去，渐渐变成呢喃，没有人注意到，顺着冯大志胳膊流下的血，一滴滴的滴在冯知南的手上、身上，他周身遍布的黑蘑菇似乎变得摇摆起来，他呆滞的眼珠也慢慢开始转动起来。
冯知南这时周身都已经被黑色的蘑菇状物体和丝丝缕缕的菌丝覆盖，样子看上去极度的令人不适。这一刻冯大志的鲜血一滴滴的滴在上面，像是滴在了沙地之上，很快的被吸收了进去。那些覆盖在冯知南全身的东西像是受了刺激慢慢的摇摆蠕动，场面更加邪恶不堪。
冯大志还在低头呢喃，而云放已经注意到了这个场景，一时之间，他也无法判断这个变化是好是坏，正要提醒冯大志暂且远离，忽然怪物一般的冯知南浑身颤抖着发出了一个含糊不清的字眼：“爹…”
这一声含糊不清的“爹”如同，让正痛苦不堪的冯大志猛的抬起头来，他的眼神中满含惊喜，看向牢笼中的儿子，
“知南，知南，你认出爹了，是吗？你放心，你放心，这一次，爹一定会救你。”
笼中的冯知南在冯大志的一声声呼唤中艰难的抬起了头，那张清秀而年轻的脸庞上这一刻也有丝丝缕缕的菌丝在摇晃摆动，而他被冯大志紧紧攥住的那只手，却因为染了血而重新露出了白净的肤色。
冯大志还未意识到这个变化，他一边紧紧的拉着儿子的手，一边将另一只手从牢笼的缝隙中伸进去，试图抚摸儿子的脸颊，
“知南，你是清醒的对吗？好！好！好！只要你神智尚在，就一定能救，一定能救，对不对，云神医？你看，知南他清醒了，你现在是不是可以救他了？快，快点，你快点过来看看！”
云放看着冯知南那只被鲜血浸透而露出原本全貌的手，心中似乎明白了几分，他的心中也燃起了一丝希望，似乎，这冯知南真的还有一丝生机？
他缓缓在牢笼前矮下身子，将手向着冯知南试探着伸过去，
“冯知南，你可以把手给我吗？”
冯知南迷茫的眼神恍惚，他循着声音慢慢转过头来，有些迟钝的看着云放。冯大志用力拉着他的手，试图将他的手拉给云放诊脉。
云放接触到冯知南的那只手的时候，只觉得那手冰凉的不像活人，他屏住心神仔细的寻找冯知南的脉搏跳动，却根本摸不到。云放沉了脸，调集起自己剩余的内力，再一次去试着搜寻，终于试探出一丝若有若无的跳动，时断时续。
这饶身体状况，和他之前判断的一样，应该早就不可能活在人世间了，是什么让他还能有清醒的意识呢？
云放狐疑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对父子，犹豫着没忍心把实话出来。他
可他的沉默让冯大志很是着急，好容易看他将手从冯知南的手腕上拿开，就一叠声的追问起来：
“云神医，怎么样？知南他是不是有救了？我看他比刚才好多了，是不是，你看，他身上那些东西像是少了一点，是不是？”
云放依旧没有话。
冯知南身上的异状确实在减少，那是因为冯大志的鲜血还在一滴滴的往冯知南的身上滴着。
云放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要想除掉那只蛊虫，绝不可能这么容易。
“爹，你别……吵……。”
冯知南的眼珠从云放和冯大志之间游走了几次，终于定格在冯大志身上，他的脸在冯大志的抚摸下慢慢恢复了正常，脸上的异物几乎都已经不见了。他看着冯大志，竟然断断续续的开口话了。
“爹，告诉我，你和……娘还好吗……”
“爹，我……没有当叛军，没迎”
“爹，你…不要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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