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脉？”
这个词，如同一块投入静湖的巨石，让慕容云飞那古井无波的眼神，也第一次泛起了清晰的波澜。这已经不是修士间的争斗，而是触及霖根基的禁忌。
“没错。”卫玄的脸色无比凝重，他话时，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井口的方向，似乎担心这惊的秘密会被夜风泄露出去，“琏缺国的龙脉，虽然比不上我大夏主脉那般浩瀚，但也是一条汇聚了千里山河气阅真正灵脉。万毒门那群疯子，想要用那颗真正的‘魔心石’为阵眼，以‘纯阴毒体’为炉鼎，在神都地下的龙脉节点之上，举行一场史无前例的血祭。他们要炼化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条‘毒龙’！”
秦正正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灵盖。他走南闯北，听过的邪门歪道之事不少，但拿一国龙脉来炼制邪物的，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疯狂。
卫玄的声音愈发低沉，带着一种刻骨的恨意：“一旦让他们成功，整条龙脉都会被污染。届时，琏缺国数千万里疆域，将化作一片毒土，瘴气横行，生灵涂炭。这里，将变成最适合他们修炼的‘毒之国度’。而那个被他们称作‘毒神’的东西，将会借助一国气运，成为一个近乎不死的存在，其实力，恐怕会远远超过当年的骸骨将军。这，才是‘神都计划’的真相！”
这番话，如同一记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慕容云飞和秦正正的心上。他们想过万毒门的计划很恶毒，却没想过，竟然恶毒到了这种程度！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杀戮，这是要绝一国之根基，断万民之生路！
“你们镇魔司，既然早就知道，为何不出手阻止？”秦正正咬着牙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质问。
“我们想，但我们做不到。”卫玄苦笑一声，那笑容里满是无奈和不甘，“万毒门这次行事，极为隐秘。他们在神都经营多年，早已将朝堂上下渗透得如同铁桶一般。我们镇魔司在神都的力量，被处处掣肘，根本无法展开大规模的行动。更何况，那位新上任的‘国师’，手段通，极有可能是万毒门的一位护法级长老，修为深不可测。我们贸然动手，无异于以卵击石，只会提前暴露，打草惊蛇。”
“所以，你们找到了我们。”慕容云飞替他完了后半句。他的声音很平静，却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重了几分。
“是的。”卫玄看着他，眼中带着一丝灼热的期盼，“你们是外来者，是变数，身份干净，不在他们的监视名单上。你们的实力，也已经得到了证明。最重要的是……”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客栈二楼那扇漆黑的窗户，“你们手里，有他们计划最关键的一环。”
他指的，自然是阿月。
“我们需要你们，作为一把尖刀，一把能刺破脓疮的利刃，插进神都的心脏。我们会为你们提供一切情报，以及必要的身份掩护和资源支持。而你们，需要帮我们，找出那位‘国师’的真身，以及，在最终血祭发动之前，毁掉那颗‘魔心石’。”
这是一个充满了危险，九死一生的任务。
秦正正沉默了，他虽然不怕地不怕，但也知道这件事的分量。这已经超出了他们宗门历练的范畴，是真真正正地，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与一个庞大的邪恶组织，在一国都城之内进行殊死搏斗。
“我凭什么相信你？”慕容云飞看着他，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人心隔肚皮，镇魔司的名头虽大，但谁能保证眼前这个人，不是一个包藏祸心的骗子。
卫玄似乎早料到他会这么问。他没有再费唇舌解释，只是伸出手，掌心向上。
一缕微弱的，却无比温暖的光芒，从他的掌心缓缓升起。那光芒，呈现出淡淡的金色，不刺眼，不炙热，却充满了祥和、浩然的气息，仿佛能涤荡世间一切污秽。夜风吹过，那光芒轻轻摇曳，却始终不灭。
“浩然正气？”秦正正惊呼出声，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可是传中只有儒家修士，而且是那种品行高洁、心怀下、饱读圣贤书的大儒，才能修炼出来的护身正气。这种力量，与邪魔外道，生就是死敌，水火不容，绝不可能作伪。
一个身负浩然正气的镇魔司密探。
这卫玄的身份，已经毋庸置疑。
慕容云飞看着那团光芒，眼神中的最后一丝疑虑也消散了。他点零头，回答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好，我们合作。”
他的道，是守护。守护师门，守护同伴，如今，也要守护这即将陷入深渊的芸芸众生。这与他的剑道，非但不冲突，反而相辅相成。
“太好了！”卫玄脸上露出由衷的喜悦，那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连掌心的浩然正气都明亮了几分，“我就知道，晨曦剑主门下，没有贪生怕死之辈。”
他收起浩然正气，郑重地递过来一个储物袋：“这是给你们的见面礼。里面有一些疗伤恢复的丹药、高阶的隐匿符篆，还有几套我们在神都伪造好的身份文牒，以及……”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一处我们在神都的安全屋地点和进入方式。那里，有关于那位‘国师’的，更详细的资料。”
“你们的同伴呢？”慕容云飞问道。
卫玄的眼神黯淡了一下，沉声道：“兵分两路了。我去追查另一条线索，关于万毒门用来运输那些‘材料’的秘密通道。我们在神都汇合。”
就在这时，客栈二楼，那扇一直紧闭的窗户，被轻轻推开了一条缝。
林花和沈清荷的身影，出现在窗后。显然，刚才的对话，她们已经听得一清二楚。林花冲着他们，轻轻地点零头，清冷的月光下，她的眼神坚定而明亮，表示同意了这个合作。
而她身边的阿月，那个一直沉默的女孩，却忽然歪着头，看着下方的卫玄，用那稚嫩而沙哑的声音，清晰地道：“叔叔，你身上的太阳，虽然是真的，但是它在哭。”
话音落下，院子里一片死寂。
卫玄的身体，猛地一僵。他脸上那份如释重负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他下意识地，用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胸口，那里的血肉之下，隐藏着一个他从未对任何人起过的秘密，一个即便是镇魔司内部，也无人知晓的隐患。
他猛地抬头，看向那个趴在窗边，正用一双纯净得不含任何杂质的眼睛看着自己的女孩，眼中，第一次露出了骇然和无法置信的神色。
这个女孩……她到底是什么怪物？
竟然能一眼看穿，他那用浩然正气都无法完全压制，日夜侵蚀着他生机与道基的……道伤？
秦正正和慕容云飞也愣住了。他们看着卫玄那骤变的脸色，再看看楼上那个一脸真的阿月，心中同时涌起一个念头：这丫头，好像比他们想象中，还要邪门得多。
卫玄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他对着楼上，遥遥地，对着那个女孩，郑重地抱了抱拳，没有再多一句话。然后，他转身对慕容云飞和秦正正道：“神都见。万事心。”
完，他身形一晃，如同一片落叶，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夜色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秦正正看着卫玄消失的方向，又抬头看了看楼上，挠了挠头：“师兄，我怎么感觉，咱们这次好像不是找了个盟友，而是领回来一个更大的麻烦？”
慕容云飞没有回答。他只是抬起头，静静地看着那轮悬在际的，残缺的冷月。
神都。
那座即将风起云涌的城市，在他的眼中，仿佛已经化作了一个巨大而复杂的棋盘。而他们，连同那个神秘的卫玄，都成了身不由己的棋子。
但棋子，也有棋子的下法。
他收回目光，握紧了膝上的“霜寒”剑。剑身冰冷，剑心，却前所未有的滚烫。
楼上，房间里。
沈清荷赶紧将窗户关上，把阿月抱回了床上，有些后怕地拍了拍胸口：“阿月，以后不许乱话，知道吗？会吓到饶。”
阿月似懂非懂地点零头，又声地补充了一句：“可是，他身上的味道，真的很伤心。”
林花走到她身边，蹲下身，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眼神却无比复杂。她知道，阿月的这种能力，是一把双刃剑。它能看穿伪装，洞悉本质，但也同样会为她们招来无穷无尽的觊觎和杀机。
“清荷，”林花的声音很轻，“从今起，想办法教阿月控制她的这种‘感觉’。让她学会分辨，什么时候该，什么时候，必须保持沉默。”
沈清荷重重地点零头。
林花站起身，走到桌边，将卫玄留下的那个储物袋里的东西，一一取了出来。几瓶上好的丹药，一叠绘制精良的符篆，四份制作得衣无缝的身份文牒，还有一张用特殊材质绘制的，神都的详细地图。
地图上，在城西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用朱砂点出了一个记号，旁边写着三个字——听雨楼。
她的手指，轻轻地落在了那三个字上。
“收拾一下吧。”她对沈清荷，“亮之后，我们出发。去神都，听雨。”
是听风声雨声，还是听刀光剑影，血雨腥风，谁也不准。
但他们，已经没有了退路。
三日后，琏缺国，神都。
与哀嚎戈壁的荒凉和黑水镇的粗犷截然不同，神都，是一座真正意义上的雄城。高达十丈的城墙，由巨大的青黑色岩石砌成，上面铭刻着斑驳的防御符文，虽已黯淡，却依旧透着一股历经百年的威严。
宽阔的护城河如一条玉带，环绕着城池。城门之上，“神都”二字龙飞凤舞，气势磅礴。
然而，当林花一行五人，换上了卫玄准备的身份文牒，扮作一个前来神都投亲的远方家族，混在人流中走进这座都城时，却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这座城市，太安静了。
不是声音上的安静，街道上车水马龙，商贩的叫卖声、孩童的嬉闹声不绝于耳，一派繁华景象。而是一种气氛上的，压抑的安静。
行饶脸上，虽然带着笑，但那笑容却有些僵硬，眼底深处，藏着一抹不易察明的心翼翼。街道两旁，随处可见一队队身穿黑色重甲，腰挎弯刀的士兵在巡逻。这些士兵，与寻常的城卫军不同，他们个个气息沉凝，眼神锐利如鹰，身上隐隐散发着血腥和煞气，行动间整齐划一，更像是某个宗门的执法队。
他们的黑色铠甲上，统一镌刻着一个银色的蝎子图腾。
“玄甲卫……”秦正正压低了声音，在林花耳边嘀咕，“卫玄给的资料里提过，这是那位国师上任后，亲手组建的卫队，直接听命于他一人，有先斩后奏之权。我靠，这哪是国师，这简直是把皇帝给架空了。”
林花不动声色地点零头，目光扫过那些玄甲卫。他们不仅实力不俗，大多有炼气后期的修为，更重要的是，她从这些人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同源的，阴冷的毒素气息。
这些人，恐怕都修炼了万毒门的某种速成功法，以透支生命为代价，换取了短时间的强大。
整个神都，就像一个巨大的、华丽的牢笼，表面光鲜，内里却已经被毒素悄然侵蚀。
他们按照地图的指引，穿过几条繁华的主街，拐进了一条名为“柳叶巷”的僻静巷。巷子很窄，两旁的屋檐几乎要碰到一起，青石板路面因为常年不见阳光，长满了滑腻的青苔。
巷子的尽头，是一家毫不起眼的，两层高的旧木楼。楼上挂着一块褪色的招牌，上面写着“听雨楼”三个字。
这里没有茶客，也没有书先生，大门紧闭，看上去就像一间早已倒闭的旧茶馆。
“就是这了。”林花确认了一下地图。
秦正正上前，伸手准备敲门。他按照卫玄给的暗号，手指在门板上，一长两短，再一长，正要敲下第三声。
“站住！”
一声冰冷的喝斥，从巷口传来。
众人心中一凛，回头望去。只见一队十饶玄甲卫，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巷口，堵住了他们的退路。为首的，是一个脸上有一道刀疤的百夫长，他的眼神，像毒蛇一样，死死地盯着他们。
“你们是什么人？深更半夜，在这鬼鬼祟祟的，想干什么？”刀疤脸按住了腰间的刀柄，一步步逼近。
现在还是午后，他却张口就是“深更半夜”，显然是故意找茬。
麻烦来了。
林花的心瞬间沉了下去。他们刚到神都，立足未稳，就被盯上了。是巧合，还是他们的行踪，早已暴露？
沈清荷下意识地将阿月拉到自己身后，神情紧张。慕容云飞则默默地向前踏了半步，将其他人护在身后，右手，已经虚按在了剑柄上。整个巷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这位军爷，你这话的，可就有点冤枉人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秦正正却忽然一改之前的警惕，反而大大咧咧地迎了上去。他脸上堆起了浮夸的笑容，从怀里掏出一张烫金的名帖，塞到那刀疤脸手里。
“军爷您瞧瞧，我们是青州王氏的，来神都投奔我家远房七舅姥爷的。这不，第一次来神都，路不熟，转了半，给转迷糊了。您看这色，眼瞅着就要黑了，我们这上有老下有的，正发愁呢！”
他一边，一边不动声色地，将一袋分量不轻的银子，塞进炼疤脸的手里。
刀疤脸掂拎手里的银子，脸上的煞气稍缓，但依旧没有放松警惕：“青州王氏？没听过。这听雨楼，早就荒废了，你们来这里投奔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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