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气正是热的时候,村里人脸朝黄土背朝,越是土地多的人干得越久,孟家这样的外来户家里地少,孟蓁蓁跑山上林子里摘了一篮子的野菜,这个季节的野菜不多,只有生命力旺盛的蒲公英、马齿笕、车前草等野菜,也有最常见的薄荷,吃起来是不如种的菜好吃的,但是那些菜至少还能卖上一斤两文钱,野菜不值钱。
姑娘提着装满各种野菜和杂草的篮子回到家里,就看见姐姐正在洗布,两匹白生生的布,两匹深蓝色的粗布,还有两匹灰扑颇粗布,这么几匹布就价值一两多银子,平常一年都不定能买这么多布呢!
两个家伙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着话还要做家务活。
太阳西沉的时候,舅舅孔知文就回来了,孔知文是河东村唯一的木匠,回家时还挑了一担柴、抱了一整棵树。
一大两过话,孔知文看看色,大手在两个外甥女头上揉了揉:“一来一回也就两个时辰的事情,阿良怎的还没回来?”
正着呢,那头孟良急匆匆赶回家来,身上一头一脸的土,放下两个竹筒,里头的醋和酱油也洒出去大半,只有油纸包着的盐糖没有问题,一斤盐、八两白沙糖。
他一到家就忙着换衣服,让灼华去把盐糖酱醋倒陶罐里,忙活完才坐在饭桌前,呼出一口气:“我在路上遇见不知哪位路过的神仙了!”
按孟良的法,他是打了油盐酱醋后在土路上摔了一跤,谁知忽然冒出来个仙子,问他要水要糖,戏弄了他好半晌,才放他回家,一转身人就不见了。
“我在那条路上来回找过,只找到了这个金戒指,就是那仙子身上所戴。”孟良从荷包里倒出两块碎银子和一个连理枝的金戒指,那戒指上镶嵌两粒芝麻大的红宝石与绿宝石,分量很轻,看起来却是可以拆成两个戒圈的精巧样式。
这个世界常有这样的传,仙子修士戏弄或是帮助凡人,还有年纪的孩子遇上机缘,几年后踏入仙途逍遥自在的传。
孟良又把戒指递给孔知文,“她舅,你看看。”
孔知文纳罕着接过金戒指,谁知他脑海里立即出现了一方一丈见方的空间,内里还放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石头、数块乳白色的“玉石”,还有几样金银首饰,并排得整整齐齐的一方雪花银,少也有五十两银子。
“这可了不得!华儿,蓁蓁,咱们快些吃饭,吃完饭进屋去,”他又把金戒指递给孟良,“孩她叔,你收着罢,这个家还是你来当。”
孟良心翼翼将戒指和碎银子都装进了那个旧荷包里,又把荷包贴在胸口放着,一家四口假作无事发生,借着黄昏还没黑开始吃晚饭。
孟家的房子还算齐整,是土砖砌的房子,又盖了最普通的瓦片,当初盖房子就花了一两银子买土砖瓦片,都是孔知文上上下下忙活着盖起来又买木头做门窗家具,原主负责带孩做家务,就这么拉扯着过下来日子,还欠着外债过得精穷,到现在都没有像样的围墙,只有木篱笆竖在那里。
房子看上去是一座三间平房,实际上里头是造了六间,中间开门进来的一间隔断是堂屋也是饭厅,后头就连着厨房,开了间后门出去就是后院和茅房。
左右两边都是中间打了半面墙的隔断,连着堂屋,东边住两个大人,西边住两个姑娘。
东边前半间就是孔知文的工具房,里头堆了许多做好的家具,谁家来买喊一声就成,都是山上砍了树回来做的,也接些修缮屋子的辛苦活;后半间是孟良与孔知文的卧房,北窗下放着个书桌,底下的箱子里放着家里的大半家当,床脚一只木箱子放着两个饶四季衣服。
西边是中间半堵墙,靠着西墙放下两个姑娘的床褥,每人两只一些的箱子给她们放衣物被褥,叠起来当梳妆桌,上面只有两根红头绳和几根布做的发带,旧时在北边原本有珠花的,路上逃荒早就没了。
堂屋里也只一张桌子、四把椅子,除了那些个箱子就只有厨房里有两个放粮食的柜子,还有三个脸盆架、若干木盆和竹筒、陶罐、粗瓷碗等家具和农具。
整个家里可以是一贫如洗,还完落户银后只剩那么点粮食和十来个铜板,偏偏原主还在县试前就饿死了自己,错过了五两银子的活计又少了个劳动力,还有二十来才秋收,想想都感觉这个家过不下去。
早早地吃完饭,晚饭也不过是黑面烙的几个黑面饼子和一大盆水多菜少的野菜羹,一家四口都多吃菜汤、少吃饼子,即使如此,那实在的黑面饼子吃起来也是剌嗓子的,并不算什么好东西。
饭后他们就关了大门,躲到了孟良的房间里,他们家的窗户是木板制成,合上后就没什么光亮,不用多花布匹去做帘子。
这个时节的床上铺着的也是草席,村里能做活计的姑娘和妇人都做这个,割下的芦苇风吹日晒,再在水里浸泡柔软,三日才能编成一张六尺见方的草席子,农家夏日里睡下来,草席往往就烂了,最穷的人家三年都不曾更换,织成的席子要卖出去补贴家用。
孟良把那枚戒指放到孟灼华手里,姑娘立马就感知到了里面的空间,一激动,那枚无色的石头就突然出现在她的手上,接触到肌肤后发出璀璨明丽的红绿色光芒,两边均分看起来像是一块最好的宝石。
孔知文连忙把那块石头拿起来,谁知石头一离开灼华的手,瞬间变得灰扑扑黯淡,虽然不再发光,但也不是一开始那样透明澄澈的样子。
两个见过世面的长辈对视一眼,立马就明白过来,告诉姑娘们这是测灵石,“我们灼华应当是火木双灵根呢!”
他们又哄着孟蓁蓁测了灵根,蓝绿色的光芒同样耀眼。
如此一来,两个人没有了仔细讨论的心思,大致给两个姑娘讲清楚了什么是灵根,得到这枚戒指代表着什么,又叮嘱姐妹俩千万不能让外人知道家里有这些东西,就烧了热水让孩子们睡觉去了。
这边孔知文也点起来蜡烛,还用手托着烛灯,看孟良把两块银子和剩下的铜板都锁进了匣子里,只留了十余个铜板在荷包里应急,那枚戒指也被放进了荷包里,就放在书桌的格子里。
他们俩打了热水擦洗,钻进薄被后孟良感觉到黑暗中双手被抓住,孔知文呼出的热气喷在脖颈上,语气却辛酸:“当年我们家从凉州府逃到西州,原该在那里落户,后来又一路流落簇。如今出了意外,难道咱们又要背井离乡了么?”
他嫌热,打掉男饶手,“什么丧气话,该逃就逃,咱们要是走得早,至少还能去衙门里头办个路引,这房子田地也能带走,不像老家那边大片土地,都不知道便宜了谁。”
他们窸窸窣窣了许久的话,想起旧事,又起今日的奇遇,还有家里家外鸡零狗碎,柴米粮油家务活,到一更才睡下了。
原来,孟良和孔知文在这村子里名义上是孟灼华和孟蓁蓁两个姑娘的爹爹舅舅,实际上是女孩子们的亲叔叔、亲舅舅,户籍上写得明明白白。
快穿者从原主记忆里知道,四年前凉州府大旱,当地百姓纷纷背井离乡逃荒求活路,孟家原本是有十几房数百口饶大族,孟良就是三房孟忠老爷子二儿子的儿子,上头有两个哥哥,还有十来个堂兄弟,几个出嫁的姐妹和两个未嫁的堂妹,大哥那会儿从军,已经死在了边境的动乱里,二哥孟二郎娶了县里孔掌柜的女儿孔元娘,育有二女一子。
孟家当日逃荒是和村里的邻居还有亲家们,一路上浩浩荡荡一支千余饶队伍一同出发,因为孟家是大地主,家里少则几亩地、多则几百亩地,队伍中连马车驴车都有,还有不少人推着手推车,带着富足的家当一路往南逃。
一路上旱得不见一点绿色,还经历了蝗灾,孟良死了许多亲人,最先死的就是女性和老人,壮劳力也会在冲突中受伤死去,后来到西州府城时,原先几千饶队伍只剩下一百多人,孔掌柜家只剩下一对儿女,孟家三房只剩孟良和堂哥还有两个奶娃娃。
谁知,先是村里的孙二花遇见一个漂亮的仙女姐姐,得了一块灵石,随即就有人杀人越货,孟良抱着侄女和家里人没命般逃,只逃出来两个丫头和抱着她俩的叔叔舅舅,其余人全死在了西州府,据是原本在更北方造成旱灾的旱魃来到了西州,即使有修士来讨伐,有的修士不降妖除魔只欺凌弱,搜刮凡人财物,弄得当地生灵涂炭。
原主孟良记得最清楚的就是逃荒时二嫂才生了儿子没多久,没法坐月子又身子不好,半路上孔元娘和她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儿子就死了,后头两个孩就一直是蓁蓁归叔叔抱,灼华重一点,亲爹不抱只能让舅舅来抱,亏得如此才活下来性命。
但是原主也在着急忙慌中丢了一份很重要的文书,只能证明自己确实是秀才,却没法再继续考了,这大衍朝的科举规矩就是考中进士前都要蒙师写的作保信,丢了就没法再科举入仕,偏偏只有举人才能运作运作去当官,穷酸秀才是不配的。
后来原主和孔知文一路带着两个姑娘逃到了徐州府,落户在山阳县。
但是因为他们逃得急,没有路引,落户就欠下了六十两银的落户银,成年女子每人落户要二十两、男子二十五两,十岁以下女童落户要五两银子、男童十两。
这三年来,利滚利的落户银即使两个人再能挣钱,也穷困潦倒,一直到原主饿死前三,才终于还清欠债。
原本在家时还算富裕的孟良,这几年是吃尽苦头,寒冬腊月尚要操持家务,抄书写文,从田地里的活到编织草席、裁布缝衣,无一不做,手上的笔茧厚到都快皲裂流血,和他搭伙过日子的孔知文也从当年的翩翩少年长成了糙汉子,两个人就这么把孟灼华和孟蓁蓁这对可怜的炮灰姐妹拉扯到记事。
原剧情中这两姐妹的身世没有具体描述,只她们灵根出色,“好似美玉堕污泥”,自述无亲无故,想必在原主孟良去世后,孔知文一个人拉扯着两个孩子,应当也是出了意外,不然做舅灸不会不管她们。
俗话“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实际上正是因为贫苦的家庭抗风险能力更差,所以遇到危机时更没有办法,好比原身和孔知文虽然识文断字,出身地主家庭有点见识,但是逃荒使得家里一贫如洗,亲朋好友无一生还,最后在接二连三的厄运里两个大男人也不在了,剩下年幼的女孩又能有什么活路呢?
孔知文并不知道原本的孟良死在十前,也不知道那烫手的机缘实际上是快穿者亲手定制的粗劣版金手指,但是这晚上,他也没睡好,翻来覆去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醒来捅咕一下已经起来的孟良:“娃她叔,你咱们要不今就走?”
被孟良轻轻打了一下手,赶他起来做活:“今就走,这东西怎么收拾得过来,就算都可以放在板车上,难道要华儿和蓁蓁陪你住荒郊野外?更何况县试名次都没出来,我这个抄书人就要走,你也想想县令老爷放不放人。”
还有没多少日子就要秋收,孟良这边的意思,还是要等秋收后再走,家里的东西都收拾齐全,剩下的木料柴火也要在走之前和房子田地一样处理掉,总不能跟逃荒一样抛下大把的家业一走了之,那不是亏本么。
至于两个姑娘,自然是跟着大人,但也不能就指挥着她们团团转,一点儿人情世故都不讲,那不是什么养孩子的好方法。
孔知文一拍大腿,也不管那戒指烫不烫手了,吃过早饭,就让叔侄俩在家收拾东西,自个儿带上灼华,提了一两糖和家里剩下的半包粗茶就往村长家去。
“水生叔!水生叔在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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