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我们的话,老师动作一顿,抬起眼皮看了我们一眼,他的眼神里有些复杂,可最终还是挥了挥手:“别闹了,快回去上课。”
最后的一丝希望破灭了。
我们像游魂一样飘回到老旧宿舍楼。
站在413门口,这扇普通的木门仿佛一道鬼门关。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舍长哑声,她眼里布满血丝。
“今晚,我们必须做个了断。”
了断?怎么做了断?
我们只是几个学生,能拿那种东西怎么办?
“我去把梳子拿出来。”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把梳子给她。”
她们都看向我。
“老和尚,是缘是劫,躲不掉。它认准了我,还有这把梳子。”
我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翻涌的恐惧,“也许……也许把梳子还给它,它就能安息?”
“不行!”舍长抓住我的胳膊,“你给了它,万一它永远缠上你怎么办?”
“那不给它,还能怎么办?让它每晚上躺在我身边吗?”我失声尖叫,累积的压力瞬间爆发。
“还是等它下次直接把我拖进卫生间的下水道里去?!”
舍长沉默了,抓着我的手缓缓松开。
晓菲和雅脸色惨白,无法反驳。
黄昏时分,我们开始准备。
舍长弄来了一包盐,沿着宿舍和卫生间的门口都撒了一圈。
晓菲把剩下的符纸贴满了我的床架。
雅则把每个饶热水瓶都打开,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尽管不知道这个水有没有用。
我从枕头芯里摸出桃木梳。
它触手冰凉,上面的纹路像刻满了无法解读的诅咒。
夜晚降临。
我们再次挤在舍长的下铺,我紧紧握着梳子和滚烫的桃木剑,手心里全是冷汗。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每一秒都是在煎熬。
当——当——
远处的钟楼敲响了十二下。
来了。
开始出现的是气味,河底淤泥的腥气味,毫无征兆地弥漫开来。
接着,卫生间的方向传来了声音。
是脚步声。
啪嗒……啪嗒……
像是湿透的鞋子踩在水泥地上的声音,一步一步,从卫生间门口,走向舍长的床铺。
撒在卫生间门口的盐粒,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像是被它身上的湿气所侵蚀。
贴在床架上的符纸,开始自动翻飞,符纸的边缘也都微微卷曲起来。
“它……它来了……”雅把脸埋在膝盖里,呜咽着。
啪嗒……啪嗒……
声音停在了我们的床边。
我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我强迫自己转过头,朝床边看去。
月光下,一双穿着湿漉漉的老式塑料凉鞋的脚,就站在我的床沿下方。
水珠正从它惨白的脚踝和鞋面上不断滴落,在地面上聚起一滩水洼。
它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宿舍里空气变得粘稠,恐惧就像实体物件一样压迫着胸腔。
舍长猛地拧开热水瓶盖子,作势要泼——
“等等!”我哑声制止她。
我看着手里冰冷的桃木梳,又看向床下那双湿透的脚。
老和尚,是缘是劫。
我深吸一口气,腥冷的空气刺痛了我的肺叶。
然后,我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我没有把梳子扔出去。而是向着他双脚所在的方向,将梳子齿朝下,轻轻地放了下去。
梳子脱手的那一刻,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我看见那把暗红色的桃木梳,在空中翻转着,齿朝下,慢悠悠地坠向床沿旁边。,
没有落地的声音。
梳子消失了。
就在它即将触碰到地面的瞬间,仿佛被吞噬了一般,无声无息地不见了。
与此同时,床下的那双脚也猛地向后一缩,脱离了月光照射的范围,隐没在黑暗郑
啪嗒、啪嗒、啪嗒……
脚步声再次响起,比开始出现的时候要急促得多,带着慌乱,飞快地退向卫生间方向。
“滋滋”声消失了,弥漫在空气中的河腥味,也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抹去,迅速消散了。
宿舍里只剩下我们粗重得可怕的喘息声。
结束了?
它拿到梳子,走了?
我们僵在原地,不敢动弹,也不敢出声,竖着耳朵捕捉着任何一丝动静。
寂静。
死一样的寂静持续了将近一分钟。
就在我快要瘫软下去,以为噩梦终于醒来时——
“嗬……嗬……”
怪异的声音,从卫生间方向传来。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里面夹杂着一种愤怒和绝望!
“不对……”舍长脸色煞白,握紧了手里的热水瓶,“这声音不对!”
她的声音刚落,卫生间的门猛地炸开!
仿佛被一股来自内部的巨大力量轰开,木屑四处飞溅,狠狠地砸在两侧的墙壁上!
刚刚消失的梳子也从卫生间里飞出,对着我的脸直冲过来。
我偏头躲开,梳子砸在墙上,随后掉在床上,我顺手捡起塞进了怀里。
门框处,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涌了出来。
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滔的怨气。
黑暗迅速向四周弥漫,所过之处,贴在门上的符纸瞬间就变得焦黑,蜷缩着化为灰烬。
撒在地上的盐圈发出“噼啪”的爆响,被轻易地就冲破了。
“嗬嗬……为什么……”
一个扭曲的尖啸声从黑暗中心爆发出来,震得我们耳膜刺痛。
“为什么……是空的?!”
空的?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什么空的?梳子是空的?
黑暗开始蠕动,渐渐凝聚成型。
模糊的身影慢慢出现。
她的长发像是被狂风吹起,在空中乱舞。
裙摆下不断滴落的水滴,此刻落在地上,发出像强酸腐蚀物品一样的“嗤嗤”声。
它抬起头。
“目光”死死地锁定在我身上。
带着毁灭性气息的冰冷怨念,像是无数根针,直接刺入我的大脑。
“骗我……你骗我……”
它尖啸着,宿舍里的玻璃窗都在嗡嗡震动着。
“把‘她’……还给我!!!”
它猛地扬起“手”,带着摧毁一切的气势,朝着我们,铺盖地地席卷而来!
梳子并不是它真正想要的!
它要的,是藏在梳子里的,某个“她”!
现在的梳子只是空壳而已。
黑色的水流如同活物一般,带着腐蚀一切的嗤嗤声扑面而来。
腥臭的风压得我们睁不开眼,绝望淹没了我们。
千钧一发之际,舍长猛地将手里的热水瓶向前一泼!
“刺啦——!”
滚烫的开水与漆黑的水流撞在一起,竟爆发出剧烈的呲呲声!
一大股白汽蒸腾而起,黑色水流的前端猛地开始收缩,然后溃散。
“有用!开水有用!”晓菲尖叫着,手忙脚乱地去拧自己身边的热水瓶盖子。
雅也反应过来,抓起另一个水瓶。
它被开水烫到的地方开始冒出更多的白汽,它狂怒地挥舞着手臂,朝着我们直接扑过来!
“泼它!”舍长大声吼着,将瓶底剩余的开水全部甩了出去。
晓菲和雅的热水瓶也同时泼出。三道水柱撞向扑过来的黑影。
“嗤——嗤——!”
白汽疯狂弥漫,像打开了高压锅炉。
黑影在汽雾中剧烈地翻滚扭动着,发出凄厉的惨剑
它冲锋的势头被硬生生阻住,黑水构成的身体上出现了好几处不断蒸发的空洞。
但是它没有被逼退。
身体上的空洞正在缓慢的蠕动,想要填补愈合。
它顶着开水的灼烧,再次朝我逼近,它的“眼睛”死死锁定着我,冰冷的意念再次刺入我的脑海:
“梳子……里面的……给我!”
梳子里的……是什么?
电光火石间,我想起了外婆给我梳子时,浑浊眼睛里闪过的一丝复杂。
她只能辟邪,却从未细是什么缘由。这把梳子,难道不仅仅是一把梳子?
黑影已经近在咫尺,舍长她们的热水已经用完!
冰冷的黑暗触须,马上就要碰到我的脸了!
就在这绝境之中,我手里一直发烫的桃木剑,温度突然猛的飙升,烫得我手掌一阵剧痛!
与此同时,刚被我贴身塞着的桃木梳,也猛地震动起来!
似乎和剑产生了共鸣?
烫!剑烫得像烙铁!梳子在震!
一个荒谬的念头瞬间出现!
我猛地将滚烫的桃木剑,狠狠朝着震动不休的桃木梳的按去!
“噗!”
一声轻微声响,就像是什么东西被刺破的声响。
这种感觉,像是一层看不见的膜,被这至阳的桃木与某种契机合力,捅破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平眼前的黑影瞬间被定住了身形。
一股带着阳光的温暖和檀香味道的气息,猛地从我胸口炸开!
气息无比柔和却又无可抗拒,如同春日的暖阳融化积雪,瞬间便驱散了宿舍里所有的阴冷和冰霜。
弥漫的白汽被荡开,翻涌的黑暗如同遇到克星,发出充满不甘的哀嚎,开始剧烈地蒸发和消融!
隐约间,我听到一个苍老的女声在我耳边叹息:
“痴儿……何苦……”
黑影在温暖的气息和叹息声中,彻底凝固。
它怨念构成的身体,如同风化的沙雕,寸寸碎裂,化作缕缕黑烟,随即被那温暖的气息净化,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最后消失的,它的脸庞。
在彻底湮灭前,它的表情闪过一丝微弱的解脱。
然后,一切归于平静。
宿舍里,只剩下我们四个瘫坐在地,剧烈喘息,以及满地的狼藉。
冰冷的怨念消失了,刺骨的寒意褪去了,连河腥味也荡然无存。
阳光的味道透过破损的窗户,混合着檀香的余韵,缓缓流淌进来。
我低头,看向胸口。
那把桃木剑依旧烫手,而下面的桃木梳……梳背的位置,多了一个极细的、几乎看不见的焦黑点,像是被灼烧过。
里面,似乎真的有什么东西,离开了。
舍长挣扎着爬起来,踉跄着走到卫生间门口,朝里面看了一眼,然后靠在门框上,缓缓滑坐下去。
“结束了……”她喃喃道,声音里是脱力后的虚浮,“这次……真的结束了。”
晓菲和雅抱在一起,放声大哭,是劫后余生的宣泄。
我握着还有余温的剑和梳子,看着窗外渐亮的色,心里却没有多少轻松。
梳子里,曾经住着谁?
充满怨念的它,在最后一刻,是否真的得到了解脱?
这些问题,或许永远没有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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